昨天到教育局找局长给纪文手续单签字。朱局长冷冷地坐在电脑桌后，双手的鼠标“嗒嗒”得心醉神迷。黄权路暗生无名之火。但是事关前途，他只好强忍住。
三年前的朱局长可不是这样，这与三年前那个看着他就热情有余的那个朱局长判若两人。他回忆着过去，沉浸在过去的欢乐与辉煌中，不知不觉地，终于耗过了一分钟又一分钟。
朱局长仍然没有动嘴的迹象，双手忙活得个没完。他似乎已经觉得实在没有再动嘴的必要，动手实在又不是一个博士后所愿的。
朱局长常说，君子动口，口能平息一切，口更能生出无端的是非。在这若明若暗的时刻，不动嘴就是动嘴了。有时不动嘴的威力比动嘴要大不知多少倍。他觉得，半世在打雁，没想到一朝被雁啄瞎了眼，十多年的看人经历，居然毁在了纪文的脚后跟上。自己实在是太相信纪文那张嘴的魅力，结果让自己跟着这个女人一起浮一起沉，如今可是彻彻底底沉到了黑漆漆的尽头。一想到这些，自有怒气无处泄的忿闷，道不尽的酸甜苦辣，肠子都悔青了。自己终于可以像个人似地，好好为自己活一回了。这是一种安稳妥当的生活，再也不会被烦杂的事务弄得心神不宁了。
可是转念一想，错也未必全在纪文一人身上。可是事情的结局往往是一个的结局，而今这个结局又似乎不再是一个人的事了。面积过大，牵涉到一个人，是说不过去的。现在，这样地境遇狂跌到深渊的底部，并且似乎已经看不到慢慢向上浮起的势态，静静地躺在深渊底部——最边沿的那个角落。自己的境遇与纪文的，真是同病相怜了。今后无论自己再怎么辛苦，对一个五十过关的人来说，再次起步，也无法现拓展出宽阔的人生路了。是的，到头了。
讲师团也不过，无风无浪，平平静静，是一个人的最好去处了。七月的乡间有和风和鸟啼，九月的树下有缥缈的桂花香；深冬也许还到郊外细细观察雪的轨迹；春天可以长久呆在湖边欣赏几番长天与平湖共一色的景致。夏天可以避入杉林中，摄起杉叶的馨香，有时间的话，泡在湖边整夜不归，早钓鱼晚饮茶中午河中捕虾巴。逍遥自在，自然是好到极处了。
他一边想着，手中不停地来回晃动着。
黄权路如坐针毡，两颊冷汗徐徐，凉风飕飕。不由得陷入无聊的胡思乱想中。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个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想法，突然之间变得如此的可笑。如今的民族中学简直就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麻雀。
他一瞬不瞬地观察着电脑桌后面的动静，他希望朱局长能够尽快结束手中事，腾出点时间来，解决坐在对面的这个可怜的人的急事。他仔细听了听，电脑里确凿发出低“Gameover”声，于是干咳了两声，声音有些震耳。
朱局长似乎从咳声中醒过味来，抬了抬眼：“嗨，真背时……”
朱局长说罢，放下了鼠标，慢腾腾站身来。拾起电脑左旁的水杯，旋开杯盖，跨出那张有些高的电脑转椅，慢慢地迈出一步半，左转，跨出两步。来到文件柜旁的饮水机旁。
朱局长乜了他一眼，悠闲地按下阀门键，冲起茶水来。
“纪文校长那事嘛，不急啊不急。医院不是还没有决定哪天动手术嘛。”朱局长一边冲着水，一边回头淡淡地对黄权路说。
原来这一切他早就晓得。黄权路暗想，真是和尚不急太监急。可是民族中学走到今天这一步，作为直接负责民族中学的领导，心里的悸动，隐隐约约从这看似漠然的话语中流露出来。
黄权路早就听有关人士透露，自从民族中学成绩大幅度滑坡以来，朱局长曾经大发过雷霆之怒。这可是朱局长有生以来的首次怒火上额头。尤其是近两年来，民族中学成绩一落千丈，据说朱局长到市里走动时，都好象是做错了事的小孩抬不起头来。大会小会被未指名地批了几次，心里的郁闷早已点上了一把火。
朱局长的直管领导汪禄天汪秘书长，在一片埋怨声中，愤然请长假离去。人是走了，位置还留在那儿。而且如今又临换届，这个位置就虚而不虚地放在那儿。
只有涵养尚存的朱局长，平息了心中的委屈，压抑住胸中的火气，留守在自己的岗位。
据对官方消息无孔不入的卢征程讲，朱局长是市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博士生之之一。博士生可是兰眳的国宝级人物，俨然兰眳冰河时代的古生物化石，陈列在离市区三十公里的兰眳古化石博物馆里，沉寂地一躺不知将会有多少年。被市领导小心谨慎地呵护着。
朱局长在研究生院深受导师器重。据说他毕业那段时光，导师的泪流满了他回乡后的不知多少页信纸，为自己的研究方向再无传人而泪洒信笺。
朱局长在北大一读就是十好几年的书，熬过了青春煎壮年。最终因为故土难离的缘故，故土情结终于战胜了都市繁华的诱惑，改变故乡面貌的信念战胜的导师的故纸眷念。他不顾导师的盛情挽留，无情地踏上了的故土心脏。
一熬就是二十来年，终于煎出了一个梦幻般的前程，却也煎熬出不少辛酸苦辣。
他一直视卢征程的老子为口头上的忘年之交，心目中生活的启蒙老师。他曾不止一次地，在与自己有着铁杆关系的卢征程的老子面前，猛烈地摒看抨击过兰眳的教育体制，大有不一扫慵倦的教坛氛围誓不罢休的英雄气概。而在卢征程父亲的眼里，他多少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这种心态，只可意会却难以言传。难以言传的心事，让卢老也暗生烦恼：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咋个说也不好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