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荣拉一把气喘吁吁的詹慧慧，俩个人一起登上山坡站在田野延伸的山脚下。身后山坡下树林里，隐约还可以看到唐灵儿家两间破泥屋的衰败草顶。远处是上空乱云翻滚的无尽山峦。
“歇歇吧。”詹慧慧坐到一块石头上，揉着脚尖说，“爬坡腿疼，下坡脚疼，一点不错。”
“这是第几次给唐灵儿爷爷换药了？”文新荣问。
“六次了，再换一次就可以痊愈了。”
“一块小小的外伤，烂成一个酒盅大的窟窿，真有他们的。”
“不能怨他们。家里脏，加上营养不良、身体抵抗力弱，这些都是原因。”
“老头像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可怜啊。”
“新荣，我有个帮助这爷俩的主意。”
“什么主意？说出来叫我听听。”
“我想叫唐灵儿到医院跟我学习牙科、、、、、这爷俩太可怜了！”
“好事啊，我赞同。叫唐灵儿到大队开个介绍信，我去找黄文静说。”
“能开来介绍信，还用你帮？黄文静我自己会去找。”
“她家这种情况，介绍信可不好开。”
“好开就不找你了。想想办法吧！”
“唐灵儿这种情况，按照惯例是不能当村医的。”
“为什么？”
“为什么？治病时出个差错难以避免。成份好的自然没事，可她那成份，担不得事情、、、、、、”
“她学的是牙科，治不死人的。”
“我、、、、、、我想起来了。水源大队的支部书记姓袁，前几天好像找过我，求我给他弄点水泥指标。好，我去找找他。”
穿过茂密的玉米地间的小路，他们看到了不远处庄稼地里露出石碑的精美顶端。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唐家的老坟。从前很大，唐灵儿说有几亩地大，远处看去柏树森森。现在就剩下这座破旧的石碑了。”
石龟残损的腿脚，淹没在斑驳的深草之中，树叶发出一片哗哗的苍凉响声。一只被惊动的野兔仓，皇地从石碑后边跃起，窜进庄稼地里。
“老头的儿子，埋在这石碑旁边的泥土里、、、、、、”文新荣说。
“啊？”詹慧慧从坐着的石头上跳起来，“你可别吓唬我！”
“真的。上次你上完药到外屋洗手时，老汉亲口对我说的。”
“在那里？怎么没有坟头？”詹慧慧四处寻找着。
“、、、、、战死的，那还敢立坟头。这件事，只有他爷俩知道。”
“瞎说，偷偷埋个人你当那是说话呢。”
“你懂个屁。老头说在什么地方啥时候死的他都不知道，哪有什么尸首。”
“是衣冠冢、、、、、、”
“就是把几件衣服，偷偷埋在脚下的泥土里，不起堆不留痕，不能叫做冢。大家都给亡故的亲人烧纸的时候，爷俩偷偷跟着烧烧纸。”
“他们不怕叫别人看见？”
“清明时节，田野里到处是烧纸的火光，难以分辨，他们才敢跟着去烧。烧完就把纸灰埋掉。”
“这仗啊，能不打就不打、、、、、、”
“可不是！”
“新荣，咱幸亏是打败了仗，做了俘虏，参加了、、、、、要不是你可能也是这样。”
“别瞎说、、、、、、闭嘴。”
“怕啥，石龟还会说话不成！”詹慧慧四处张望了后，大大咧咧地说。
从唐家老坟出来，刚拐上乡道，后边就过来一个戴草帽挽着裤腿风尘仆仆的中年人。文新荣向他摆摆手，站在了路旁。
“是谁？你们认识。”
“省水利厅的老杨。”
“就是你请来，说服魏厂长的老杨？”
“杨工，你好啊，辛苦了。”文新荣握住脸膛晒得紫红的杨工的手，“这次出去了几天？”
“一个星期。文总，有收获啊。你的担心看来有道理，我、、、、、、”
“杨工，赶快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咱俩一块到魏厂长的办公室你再说。”
“文总，你真、、、、、、讲究工作方法。”
“过奖，过奖。”
第二天早上班，文新荣来到魏世燕办公室：
“魏厂长，出去给咱山做野调查的省厅杨工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我没问，他说一会过来跟你汇报。”
“快叫他过来！”
“魏厂长，”杨工汇报说，“我这次用了一个星期，走到涧水河的源头-------向西二百里的莲花县莲花峰。基本上弄清了咱们这一带河流的发源和走势。莲花峰是咱们这一带最大的两条河流------涧水河、东奔河的源头。从莲花峰下来的那一段叫莲花河。莲花河东流遇阻后分成两叉，一条是东奔河，另一股奔入地下，再从洪岭的东侧出来，就是咱涧水河。可是涧水河的水势明显的要比上游地上的那一段要小，这就为我们留下了想像的空间、、、、、”
“什么想象空间？你是说莲花河隐没的那一股河水的一部分，就在弘农观后头的山头里！”
“魏厂长，我没这么说，可是不排除这种可能。”
“我的同志，我们不能把想当然，当成我们革命工作的依据。眼下，革命建设一日千里，省里打电话叫我们加快生产。你们知道吗，现在北京的建设需要我们的水泥，黄河建设需要我们的水泥，省会也需要我们的水泥。我们的生产线增加了，可新工人没地方住。要扩建生活区，又说不能动，动了又灭顶之灾、、、、、我就不信那个叫什么皇甫枯叟的假道士。解放前他就历史不清。他的儿子是国民党的军官，曾经和我们打过仗，杀害过我们的战士，手上有人民的血债、、、、、、我感觉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斗！杨工啊，干工作，首先要有政治观念。文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回头我找皇甫云楼，叫他通知皇甫德良支书，坚决拆除弘农观！”
从魏世燕办公室出来，杨工来到文新荣办公室，生气的说：
“这个老魏，说话怎么不着边际。我不受这个气，明天就回省里。”
“老杨，消消气。老魏就是这个脾气，战争年代养成的，我们都习惯了。工作还的干，来咱们在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我想到弘农观看看，现在就去。”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吃过午饭我陪你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