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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抛弃的男孩儿

阿兰新爱上的,是一个富二代,她唤他的名字——田。

蓝小恩是无意发现田的存在的。一次,她和乔治去大学城附近游玩,正在路上走着,一辆黄色敞篷跑车呼啸着从背后赶超过来。车上的音响,很沸腾地放着郑钧的摇滚歌曲《灰姑娘》。听到熟悉的乡音,蓝小恩不自觉地调过头去,一眼便看到阿兰正吊在一个高个子男生的脖子上,两个人简直亲热成了连体人。

蓝小恩下意识要喊阿兰,可是,黄色跑车一闪而过,瞬间便没了踪影。

回餐馆后,再看到大刚,蓝小恩有点替他难过。这段时间,餐馆并不怎么忙,大刚每天打扫干净店面后,就坐在明亮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用一张彩纸,折叠千纸鹤。阿兰的生日还有一个月就要到了,大刚没有多余的钱给她买昂贵礼物,他在每一个折叠的千纸鹤里面,画一颗火红的心,希望自己的恋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感受到他炽烈的情怀。

这个从东北黑土地上走出来的留学生,家境远比阿兰贫寒。阿兰的父母最起码还是小职员,大刚的父母只是最普通最草根的农民。他们用卖掉大豆和玉米的钱送儿子来到美国求学,为的是几年之后儿子学成归国,能够为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家乡做点伟大的贡献。

憨厚的大刚也是万分惜福的。虽然和阿兰同为80后,可这他对于故乡的爹娘和自己的生活,鲜有抱怨。大刚更多提到的,是那些在成长路上帮助过自己的人。大刚当然也欣赏美国在一些地方强于国内的机制,但是,在他的眼里和心中,这个国家再好,也终究是别人的。他的血管里永远流淌的是中华儿女的血液,他的心中,永远跳跃的是此生难舍的华夏情。

从本质上来说,大刚和阿兰并不是一路人。是盲目的爱情,让他暂时忘记了彼此的差距。

蓝小恩试探地问:“假如学成后阿兰执意留在美国,你却要回国发展,你们将怎么办?”

大刚憨憨一笑:“阿兰是留不下的,她不过是现在太过幼稚才做这样的梦。那些学长已经告诉过我,并不是每个留学生都可以留在这个国家的,如果那样,美国的移民得有多少。现在姑且先让她做春秋大梦,等大学毕业,留不了,她还不一样得跟我回国?”大刚信心满满,蓝小恩的眼前,却再次闪过阿兰和田在黄色跑车上亲热的场景。

如果大刚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经另有所爱,或者换一个说法,她为了能够留在美国,已经开始给自己找另外的后路,大刚能承受住这个打击么。

大刚依然在灯下细致地折叠千纸鹤,他对即将到来的疼痛毫不知情,蓝小恩心里的惊动更大了。虽然当初她更喜欢阿兰多一点,但现在,经过这么多的了解,她倒觉得,大刚更有一些让人欣赏的品格。

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等待秘密揭开那一天,在她善良的心中,这一天,来得越晚越好。

只是,再怎么晚,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一个月后,接连几天大刚没有出现在餐馆。蓝小恩的内心隐隐有了几分不安,于是在一个傍晚,沿着依稀的路标,去了大刚和阿兰租住的房子。

他们在小镇最边缘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远远地,隔着白色的木栅栏,蓝小恩看到院子里,挂着大刚那件橘黄色的外套。他在家,蓝小恩长出一口气。她过去敲门,好久,才听到有气无力的应答。短短几天不见,大刚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了。脸颊重重的塌陷下去,硬硬的胡子密密麻麻地生出来,他穿着肥大的睡衣,整个人愈发单薄、虚弱得几乎无力支撑,蓝小恩赶紧将他扶到床上。

看大刚的形状,蓝小恩已经大致了解了他和阿兰发生的事情。但是,她什么都没问。清扫房间,将成堆的方便面盒子扔到外面的垃圾箱,再将地板擦洗干净,这才准备安慰这头失恋的羔羊。

只听蓝小恩说了个开头,大刚就俯身在床头痛苦地抽泣起来。蓝小恩五味杂陈地看着这个无助的孩子,轻轻将他的头拢到自己怀中。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活过了千年的一个老人,内心满是悲悯和疼爱。

大刚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后来,整个人几乎虚脱。蓝小恩将一杯热牛奶强迫他喝下去,大刚的情绪这才稳定了一些。他红着眼睛坐起来,低垂着头没精打采:“蓝姐,阿兰爱上了别人。”

蓝小恩点点头,将一只靠枕放到大刚后面,尽可能让他坐得舒服一点。

“其实,我早就发现她和田的关系有点不正常,可是我傻,总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阿兰说过,我是她这辈子遇到的那个唯一对的人,我一直记得那句话。可事实证明,她说谎了。前几天,我看她一直不来小镇,就去她提过的学妹那里找,结果那个学妹,直接将我带到了田在大学城的房子。我们敲门时,阿兰正穿着睡衣做午餐呢。”

说到伤心处,大刚又抽泣起来。

“如果阿兰爱上别的男人,我完全可以放手。可是田的为人……。他虽然家境富裕,人却狂妄,又花心风流。单是留学生中,就先后玩弄过好几个女生。我不放心单纯的阿兰落到这个男生手中,所以极力说服她离开田,可是,蓝姐,你知道阿兰和我说什么吗?”大刚双手狠狠搓下脸,“她说,她不在乎田是个怎样的男人,只要他能保证,大学毕业后能让她继续留在美国,就是被始乱终弃也可以。”

……

蓝小恩心中一直存在的怀疑终于被证实,阿兰和田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而是为了自己的美国梦。不过换言之,她到现在也不能确定,阿兰和大刚在一起,又是不是爱情。这些年,见过了那么多的人,蓝小恩已经略知人性的复杂。对于有些男女来说,她们心中其实是没有爱情这个概念的,和谁在一起,更多时候,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需要。需要一个寂寞的跳板,可以在一起;需要完成一个愿望,也可以在一起。在阿兰身上,蓝小恩看到了这样的端倪,或许,当初和大刚在一起,也不是因为爱,而是她需要一个男生,在初来乍到的异乡,给自己一个肩膀。就像到了一条大河面前的行人,迫切需要一个渡口。

人与人之间互相利用本来无可厚非,不幸的是,大刚并没有将阿兰也当成渡口和跳板。他爱上了她,然后,从此开始渴望天长地久、厮守终生。

爱情这场大戏之所以精彩,就在于恋爱双方的势均力敌,如果只有一方浓烈投入,另一方却虚与委蛇,无论这场大戏最后是何种结局,戏份都不够好看。

只是,蓝小恩在犹豫,是否将自己关于阿兰的感觉讲出来。如果讲出来,大刚未必会信。这个憨厚的男生,对爱情的理解就是感情的升华,如果让他知道,阿兰就是一个爱情功利主义者的话,他内心的失望是不是会更大?

犹豫再三,蓝小恩最终决定,不捅破大刚心中关于爱情的那个梦。她和他说起的,是远在万里之外的生长在东北大地上的红高粱一样朴实的那对老人。以蓝小恩对大刚的理解,爱情对他重要,更重要的,还是对父母的孝心。大刚是父母梦想的承载体,如果二老知道自己的儿子,在他们殚精竭力的努力下,来到异国,不是求学,而是为爱沉沦,那么两位老人的心里,会如何痛苦和绝望?

蓝小恩只说了简单几句,大刚的抽泣声就止住了,在次第黝黑下来的暮色中,他刚毅的眼眸,生出了新的内容。他想起了临行前父母的殷殷叮嘱,忽然为自己如今的痛苦汗颜了。蓝小恩很欣慰大刚的觉醒:“你现在还非常年轻,关于爱情,容易有美好的期许和幻觉。是,蓝姐对爱情也有美好的期许,不过,以我四十多年的履历,却深深懂得,爱情的圆满,不仅只有爱就够了。它还需要天时地利的成全。有时候,我们离开一个人会痛不欲生,但当走过这段艰难,你会发现,失去一个人,不过是为了和另一个更适合自己的人重逢。蓝姐看好你的资质,以你的天分,将来不仅会做出一番大事业,也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心爱的女孩儿。”

大刚的眼睛中,光彩越来越重。其实,这几天的挣扎和消沉,已经让他恐惧。这个心中始终装着父母期许的孩子,虽然难舍失恋的痛苦,可在每个清醒的瞬间也知道,自己要想完成多年的夙愿,就必须从儿女情长的沼泽中挣扎出来。

蓝小恩到来之前,他已经有了这样的意念,但那时候的他,还缺少挣脱痛苦的力量。

如今,有了蓝姐这番话,他赫然明白,两个人的相守,真的是只有爱情不够的。他转头看着床头放的那瓶子千纸鹤,或许,他和阿兰的爱情,就只是份藏在瓶子中的怀念吧。

早早晚晚,他都不会为她留在美国,那么,现在分手,是不是对彼此都好过一点?

蓝小恩走后,大刚爬起来,给阿兰写了一封EMAIL。一段爱情已落幕,他愿意将最美好的祝福,送给自己曾经爱过的那个女孩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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