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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王牌大贱谍

五百铁浮屠将主帅、王伦所在的马车及高益恭等轻骑围在中间,合成一个大圆,外层甲撞矛鸣,长长刺出,内层箭矢交叠,连珠对空,有如一个钢铁战车。

虽仅五百骑,但遇山平山,遇林拔林的气势一些不减,只待主帅一声令下,便可雷霆突围。

明日心脏狂跳,这般遭遇战,是他发下“不妄杀”誓言后最不愿面对的一种情形:他的部下与实力相当、甚至大过自己的对手狭路相逢,又只携常规兵器而无独特军器,非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不足以解决战斗!

明日的鼻尖渗出冷汗,只要义军稍一出击,战争机器便将按惯性规律发动,他决计无法以“不妄杀”约束现在的这群部下!

他的手上将再次沾满同胞的鲜血,而且是发生在他自以为有能力执行自己的誓言之后。

这是命运这个老炮儿对自己又一次的讽刺吗?

上天一次一次地挑战他的信念与灵魂,他的精神之弦已经绷紧到极点,随时会断裂,他仿佛听到自己的脑神经发出绷裂般的“啪啪”声。

明日心中长叹:世间要真有天命之主就好了,可自己能做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到这份上,便由他去吧……

就在两边的军队一触即发之际,忽然轰天价一声炮响,黄泥岗上竖起一面宋军独有的二圣环大旗——取被掳二帝北还之意,一队着绯红色战袍的大宋官兵出现了。

数十名精骑簇拥着一个威风凛凛的胖头领飞驰而下,一路吆喝:“大宋淮东宣抚使刘相公金牌在此,义军将士不得妄动……”

明日又惊又喜,心中大大地松口气,正是那朝也盼、暮也盼的死胖子陈矩。

原来那夜徐州城外,他矛思盾想、天人交战好久,终又拾回海上第一次杀秦之决心。

皆因无论挞懒的大计、自己的大业,还是妻族几千人的命运,都远远比不上再造华夏又一盛世对他的诱惑。

试看再造盛世的人选,身为女真人的挞懒,即便一统江山,也有其北族人的局限性。

他亦清醒地认识到,来自后世的自己,虽有领先这时代的思想和知识,又从血肉杀场中升华出“不妄杀”的信念,更偶获机缘顿悟“放下”的武学真谛,但也只是愈来愈接近一个民间的精神领袖,绝非打天下的帝王之才,能偏踞海州一隅已是不错。

至少,和氏璧虽失,他建立一股宋金之外的中原势力之初衷,已不是梦想。

相比之下,这时代两极分化的人性反而更容易操控,如忽里赤、艾里孙、海州百姓等之单纯信仰,又如教尊、张三疯、宗印、陈矩、二通事等之聪慧自明,若是在尚物快欲、人心复杂的后世喊出“不妄杀”的口号,定是从者寥寥、听取蛙声一片了。

而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他心目中的民族脊梁岳飞,若没有了秦桧这个绊脚石,大英雄直捣黄龙、从头收拾旧山河的抱负一旦实现,再造华夏并非没有可能!

明日决心已下,考虑到萌芽中的圣军尚难以做到:不动声色地延阻王伦归宋而令秦桧相位不保。

他立刻想到一人,便修书一封,借夜逛徐州城的机会,找到日月庄的分支,通过已经建立起来的地下情报网,将一封密函连夜送往海州总部,交给艾里孙。

明日在函上如此吩咐一番,让艾里孙火速前往泰州,去见追随张荣的胖哥陈矩。

以他对陈矩的了解,死胖子一定有办法让王伦救不了秦桧的相位,又不会因此拖累归编刘光世部的张荣义军上下。

若说明日第一次杀死的是秦桧的原身,这一次杀死的就是秦桧的政治生命,效果是一样的。

第一次若非明日延续秦桧的身份,也没有秦桧三世今天的荣耀,便叫那厮“成也明日,败也明日”吧。

此时,陈矩与明日面面相对,彼此的眼神皆极其复杂。

自大篷车一役后,两兄弟是第一次见面,而明日已经由一个怀璧小贼变成了金国郡马,更成为一个传说中的绝顶高手。

陈矩却不知道,明日曾以秦桧面目与他有过一次深入的接触。

就在那一次,两兄弟联手,为大宋赢得了喘息之机,也为淮南大地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和平,今日再一次联手,又会开创怎样的局面呢?

“兀那鞑子,前方便是我大宋地界,领兵前来,有何图谋?”陈矩眼中的敌意并不见减,却跟明日达成默契,装作不认识他。

“胖南蛮,我乃送一宋使来此,不是与尔等打仗,可否借一步说话。”明日亦装腔作势,先解去双方敌意。

两人一齐除去兵刃,打马来到两阵中央的无人地带,小声交谈起来。

敌对的阵营皆虎视眈眈,两兄弟不便多说,彼此拣要紧处简问简答。

原来无论义军还是官兵,皆出陈矩安排,明日有些不懂胖哥干嘛以两种阵仗迎接王伦。

陈矩却不解答,眼露警惕,并不憷盘明日现在的身份和恐怖的身手,盘问起他的意图。

为防万一书函遗露变成受制他人的把柄,明日只通过艾里孙口头转告陈矩自己的动机:他虽归金,但对宋人怀有故国之情,愿意做一些有利大宋之事,言下之意,可以利用他的新身份为大宋效劳,作个谍人。

而他真实的动机,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只待以后再找机会向胖哥交心请罪。

听了明日的解释,陈矩自半信半疑,不过至少将奸相赶下台的这件事,确实有利大宋。

至于秦桧当日缩头湖之功,则被时人视作其为登高位作出的假象。

秦桧的假象自然不少,惟独这一件却是真的,却因明日的原因,反被历史掩盖,此是后话。

中国人素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之说,陈矩便将曾经的结拜兄弟训诫一通,毕竟一日为大哥,终身为大哥。

于是双方交接了王伦,义军将铁浮屠放行,陈矩却又故意泄露王伦返宋议和的风声。

民间义军恨议和者犹甚金人,立刻转而包围住这支宋军不放,却是陈矩的双簧妙计。

明日才明白死胖子的左右通吃,暗叹要是他来辅助自己,加上二通事,可不就是铁三角?

直到一个月后,陈矩才“好不容易”将消息送出,由刘光世派出大将王德率部赶来“解围”,当王伦还自金国的消息上报到朝廷时,秦桧罢相已成定局。

大宋绍兴二年、大金天会十年,八月,拜相一年的秦桧下台,罢相词称:“自诡得权而举事,当耸动于四方。逮兹居位以陈谋,首建明于二策……顾窃弄于威柄,虑或长于奸朋……”

赵构更亲自诏告天下——“终不复用”,令秦桧几无翻身可能,一时人心大快!

当此消息传来,明日与楚月正踏上燕京郊外的入城官道,身前是铁浮屠开道,身后是庞大的海州订亲团,五百骑意气风发的海州少年子弟,连同一百车海州土特产。

“碧霞会”的妇女们一听迎娶圣娘娘回海州的订亲团人数不够,皆发动家里未婚少年参加,报名人数超额火爆,最终经过一番筛选才定下五百人,皆是灵气可塑的精壮后生——隐然为圣军的壮大奠下基石。

楚月一对明眸落在夫君脸上,尽是怀疑,看得明日心里发毛。

那件事可没敢丝毫透露,毕竟后果波及挞懒一族人,除了直接介入的艾里孙与陈矩,再无他人知道,即便是牛文,也只是心中猜测而已。

但面对心有灵犀的小娇妻,他难免心虚地把头转到一边。

知夫莫若妻,楚月一夹小飞,绕到他面前:“臭小子,莫非你护送王伦时做了甚么手脚,以致连累了秦执事?”

“哪有此事,你可以问高益恭、牛文么?”明日相信当时在场诸人,理应也看不出破绽,急忙狡辩。

当然牛文不在此处,他和马绉都留在海州,协助艾里孙打理日月庄和朐山口开埠事宜。

忽里赤则率十八名荒岛兄弟,携带秘密装备混杂在订亲团中,已与海州子弟打成一片。

却是因黄泥岗的教训,明日必须保证自己身边,随时有威慑的力量存在,可以减免不必要的杀戮。

他再左右顾而作惋惜状:“这秦执事也忒没用了,枉费我一番心血,为其垫脚……”

楚月不由冷笑一声:“甚么心血与垫脚,只怕尝尽了风流而不舍罢……”

“嘻嘻,娘子莫要吃醋,为夫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明日本欲嬉皮笑脸地打消小娇妻的疑心,却被她的花容骤变吓住了,顿时后悔不迭:坏了,刚躲开一个麻烦,又挑起另一个麻烦!

他当秦桧的这段经历一直是他俩回避不及的敏感话题,他对楚月的身体背叛几乎全发生在这一段,任他巧言令色也难以自辩。

楚月虽然原谅了他,但并不表示就忘了他被捉奸当场的老帐,而女人的心思一向是男人最难琢磨的东西之一,这醋坛子一旦打翻,转眼便成醋海,掀起飓风海啸。

“呵呵……只怕某某是人在床上、心不由己罢……”楚月不知是何“居心”,娇笑着学他胡乱改词造句。

明日却笑不出,因为小娇妻分明是“笑里藏刀”,眼神透着陌生瞪住他,好像是看到了另一张面皮儿……

那眼神很熟悉,看得他心惊肉跳,一下子记起与楚月山洞重逢的一幕,后世的情感经历告诉他,同样的一件事儿,男人与女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比如那次山洞重逢,他记住的是与楚月的幸福初夜,而楚月铭刻在心的,一定不是这个!

果然,楚月当着手下儿郎与海州子弟的面,隔着马儿就一个耳光打过来,明日哪敢躲避,乖乖地将脸贴上去。

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她也不管什么不在外人面前扫他颜面的夫训了,连声娇叱:“狗奴才、小淫贼、杀千刀的海货……”

不愧是海州媳妇儿,连乡骂都学会了。

前后众骑皆吓一跳,怎么无端端的郡主发起火来,听着听着,有些明白了,好像郡马爷有什么风流勾当败露了,一时皆有情同戚戚之感,男人不易矣。

明日噤若寒蝉,哀叹自己算丢人到家了,惟有阿Q地安慰自己,在人前也有好处,至少嘴唇不会遭受那次的苦难——被连咬两次。

楚月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临了,倒像她被欺负了一般,珠泪涟涟,飞一般地弛骑而去。

早有经验的高益恭不待郡马爷吩咐,令一队铁浮屠跟去保护郡主,一面来到明日身前劝慰:“姑爷,下次可要小心些……”

你大爷!你倒说起风凉话来,老子有甚么小心的,若非你的劳什子植脸异术,也不会有今日风波!

明日无明火顿起:“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一边凉快去!”

高益恭没来由碰了一鼻子灰,心中不免有想法:你们小夫妻吵架,我倒成了出气筒?

(童鞋们看得快乐吗?快乐的话给点鼓励咯!端午节快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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