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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小冯被捆得严严实实,几乎透不过气来;他被扔在车厢里侧的角落里,两排鬼子兵持枪端坐,将他看得死死的,半点儿逃生的可能都没有。他这时候开始深切地后悔自己不该一意孤行,不听护送者的意见——要么多走弯路迂回绕过鬼子的哨卡,要么混在寻常村民里从哨卡混过去——偏偏自作聪明,从哨卡东侧大河里泅渡,哪里知道那里还藏有鬼子的监视哨,结果,三名同志为了掩护他,都牺牲在河岸边,而他自己也未能逃脱鬼子骑兵的追截。

他身上除了这三张照片外,没有一丝可疑之处,而这三张照片,本来完全可以躲过鬼子的搜查。现在,他暴露了,被押回吴尚去。这三张照片一旦落入渡边之手,将会带来不可挽回的恶果。他辜负了姚先生的期望,辜负了掌柜的的嘱托,现在,在生与死之间,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必须以自己的死来切断这条通向茶叶铺,通向姚宅的线索。

汽车在土路上颠簸而行,太阳从高悬到沉沦,天色从黄昏到黎明,当旭日东升的时候,车厢外传来一片嘈杂声浪,将疲极而眠的他惊醒了。吴尚城内市井氛围扑面而来,让他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心底明白,自己已踏入死地,必死之地!他不死,一定要经历比死更加难熬的痛苦,在酷刑拷问中,他将求死不能。他必须在敌人用刑折磨前,作个了断。

小冯侧卧着身体,用牙齿含住了舌头的半截,用力咬了下去。这个举动虽然充满了决绝的意味,但是疼痛引起的本能反应,却使得他的自杀只完成了一半,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舌头没有断,只是受了伤,鲜血涌了出来。他呸的一声将血水吐了,流下了眼泪,痛恨自己决心不够。嚼舌不成的他,再度寻觅自己的死法,想跳车,可是刚刚支起身子,就被监视的鬼子兵用枪托打趴了。他浑身痉挛,又吐了一口血,两眼几乎冒出火来。

车子抵达警备司令部,鬼子们打开车厢,将他双臂夹住,提下车来,倒拖着向楼内走去。

小冯大口大口地吐血,引起了下楼的一个鬼子军官的注意,他喝止了急于交差的士兵们,厉声询问了几句。鬼子兵们有些惊慌,忙去扒他的嘴检查,他死命地咬紧牙关,鬼子兵就拔出刺刀来,强行撬开察看,却只见口腔里尽是血水,难辨真切。鬼子军官召唤来一个军医,让他帮助检查。那军医示意士兵摁住小冯,用一大团纱布硬塞进他嘴里,用力挤压,再掏出来,看看血水被暂时吸收的舌头,点了下头,说:“他咬破了舌头,伤势不轻,需要送医院止血。“

鬼子军官犹豫了一下,询问押解的士兵这个犯人的来历,然后快步去办公室摇响了电话,向渡边大佐报告,鸠山部队在乡下抓住了一名嫌犯,身藏可疑物件,押送途中企图咬舌自杀,目前正在流血不止。

渡边接了电话,立即简明扼要地下令:犯人立即送福音医院抢救止血,严密看押;可疑物件迅速呈送宪兵队,他要亲自查看。

于是,在交接之后,警备司令部特高课人员兵分两路,一路送那个牛皮纸信封去宪兵队,一路押送小冯去医院。

且说一刻钟后,渡边在办公室内收到了这份由鸠山无意间获取并转达的物件。他撕开封条,将犹带潮湿的三张照片取出来,摊放在桌子上,定睛瞧去,霎时间变了脸色。他蓦然站起身,快步出了办公室,叫唤着副官,驱车立即赶往福音医院,他要亲自提审这个携带这三张照片的嫌犯,询问他的来历及这些照片的来历。

福音医院内,小冯舌部出血被止住了,两个鬼子兵左右挟持着他从外科门诊室里出来,去楼上病房输液监护。小冯求死不能,心中焦急万分。但看见了这延伸向上的楼梯,眼前一亮,寻找到了最后了断的方式。

他有意地假装身体虚弱,竭力下沉累赘,让那两个鬼子兵放弃了戒备。他们奋力地拉拽他刻意伪装的身体,没有继续紧密地左右看紧。小冯呻吟着,全身松弛,听凭他们扶架住胁下,向楼上拖架。

在楼上转角口平台处,小冯剧烈地咳嗽着,哇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两个鬼子兵慌了神,忙松手去检查他的口腔。他瞅准了这个机会,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双臂把住栏杆,使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翻越出这最后的一道阻拦,向死亡飞奔而去。小冯全身心放松了,撞击向大理石地面,头部着地,目光最后瞥见的,是一双擦得铮亮,大踏步跨进门槛来的皮靴。

然后,鲜血四溅。

这个从楼上跳坠下来的人,血渍飞溅到三尺开外,有几点恰好落在渡边大佐的裤腿上。

渡边惊叫了一声,急匆匆上前四五步,一把拖起这个以自杀来粉碎自己企图的对手,盯着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孔,使劲地摇撼着,吼道:“你的,醒醒!你的,醒醒!不能死!千万不能死!”

副官目睹了这场景,急忙指挥士兵去找医生,对这个跳楼自杀之人进行抢救。自己赶紧去劝慰有些失态的长官,说:“大佐阁下,这人还有一丝呼吸,也许还能挽回,还能挽回。”

渡边冷静下来,松开手让手下将这垂危者送往急救室,自己在门外走廊里来回地踱步,抽烟等候。

经过了近四个小时的焦急等待后,急救室的门开了,负责抢救的外科医生出来,告诉渡边,这个伤者目前不会死,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但由于脑部受到剧烈撞击,造成了颅底骨折,且伴有出血,已经丧失了神志,昏迷不醒,短时间内,基本上没有苏醒的可能。

渡边失望至极,问:“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医生无奈地点点头。

渡边一言不发向外走去,喃喃地说道:“可恶!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对我隐瞒了!支那人,统统地不可信,不可信!”

他严令副官派专人看守这个一息尚存的嫌疑犯,一旦发现他醒了,立即报告,此人所在的单独病房必须严密封锁,不容许任何人接近。

渡边坐上汽车,一路驶向宪兵队,在途经市府附近一条街口时,吩咐停车。他跳下车,在粗糙的麻石地上走了几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深地叹口气,转身走进了路边的一家茶馆,跟心惊胆战的伙计要了一壶茶,望着杯盏下面看似油光滑腻的桌面印映的自己模糊的面容好半晌,铁青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索性就在这茶馆楼上凭栏远眺,品茗之余,发布命令,由副官急速转发。首先,对鸠山大佐转押嫌犯之举,表示了感谢,并希望第十八联队再接再厉,牢牢控制住共产抗日根据地和吴尚之间的交通,使对方再难调遣部队潜入吴尚周边地区。

至于那三张照片,无论如何是不能再传递到那边去了。而且,他必须在城内勘察拍摄、洗印这些照片的人。首当其冲,就是天禄街口的邹家照相馆,看来对于那位邹小姐近期来疏于拜访的状态,要有所改变了。还有,他要就这三张照片,大发雷霆一次。

等到中午的阳光渐渐浓烈起来,渡边脱去军服上装,下楼离开茶馆。在汽车的后座上,渡边换了衣服和鞋子,在宪兵队门前拐角无人地带,吩咐司机停车开门,迅捷地从一条巷子斜插过去,步行来到了王宅门前,依旧是从便门而入,以探访清客李先生的名义直向里去。

到了后宅那间厢房门前,只见那人正坐在屋子里吃饭,一壶酒、三样菜、一盆汤。这个人听到脚步声,掉头来看,急忙站起来,惊讶道:“您,怎么这会儿有空来这里?”

渡边跨进门槛,坐在他的对面,微笑道:“我什么时间都可以来,该有空的时候,自然会有空。”

那人连声召唤佣人,再添一副碗筷,加炒两个菜。

渡边点点头,说:“今天中午,我倒是想喝点儿酒,把心里的愤怒发泄发泄。”

那人察言观色,问:“有什么不快之事?”

渡边哼了一声,说:“岂止不快,简直是——”

他内心愤懑至极,一时却难找到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便从桌面上烟盒里捡起一根烟来,划着火柴点燃了,狠狠地抽了几口,淡淡地说道:“请将手伸过来。”

那人一愣,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他信手将烟头朝下搁在他的掌心里,语调变得轻松了,问:“最近有什么奇怪的遭遇吗?”

那人眼看着火红的烟头烫灼着自己的手心,发出嗤嗤的声响,额角滴汗,颤声回答道:“没有,没有啊。”

渡边微笑道:“我派出去清乡的第十八联队,在封锁通往共产根据地的要地响林镇时,无意中捕获了一个年轻男子,此人形迹可疑,但身上并没有其他可疑东西,除了这三张照片。”

他慢条斯理地将照片放在桌上,用食指点在照片上的人脸处、背脊伤痕处,叹息道:“果然是件有趣的东西,上面的人栩栩如生,似曾相识。了不起,拍这照的人了不起,我佩服得很,五体投地。只是这被拍的人,就太过窝囊了,我请教你,这个人是谁?”

那人的手剧烈地颤抖,烟头烧焦了掌心的皮肉,散发出一股子古怪的气味来,牙关咬得咯咯地说道:“是……我,是我!”

渡边拿起烟来,抽吸了两口,重新换个位置放回了他的手上,说:“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居然隐匿不报,这可是自寻死路。你想过没有,一头是不见容于你的昔日战友同志们,一头再不见容于皇军,你还有几天能活?”

那人嗓子眼里发出忍痛的呻吟声,轻轻说:“我是一时想不起下手的人是谁,打算想清楚了……再向您汇报。”

渡边将照片向他的面前推移过去,说:“这不一目了然了,也许就是你那些还侥幸活着的下属。我嘱咐你的事情,你一直没有办妥,反而暴露了身份,很令我失望,非常失望!”

那人拼命地忍受烟蒂的烧灼,说:“那件事我正在办,但绑架我拍照的人,也许跟她有关,我是在照相馆里被突然绑架出城的。她也在现场。”

渡边一愣,捡起烟来抽了一口,又在他的掌心里反复几下才掐灭了,说:“你的意思,她可能参与了对付你的甄别行动?”

那人闷哼了两声,按住烫伤的部位,说:“也许,夜袭市府全军覆没的损失过于惨重,他们对我起疑心了。”

渡边低头思索,摇头说:“就派专人往根据地送照片的行动看,也只是猜疑,却无法确认。你的时间,不多了,如能在近期内解决掉那个老枪,就可以从台前转到幕后去。我会兑现诺言,送你去满洲,重新给你一个新的身份,谋一份薪水丰厚差事,让你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那人听了这话,凑前几步,悄声说:“大佐阁下,我倒有一个法子:把这个交通员被捕的消息传出去,您在医院设伏张网以待,营救他的人一定是逃脱不掉的。”

渡边点点头,说:“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但在照相馆那边,暂且不要挑破声张。我嘱托的事,必须加快执行,时间,容不得拖延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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