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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太极高手山寨扬威

一颗瓤上山以后,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弟兄们不服,风言风语四起,他感觉憋气,还没有一个人搓单自在,但离开又对不起赛秦琼,只好忍耐。敌意最重的是空中飘,他跟随赛秦琼拉杆子,到如今只混个引全柱,一直想着三架子的位置,可赛秦琼迟迟不设三架子,一颗瓤坐上第二把交椅后,空中飘视他为眼中钉。为了让他们知道一颗瓤不是徒有虚名,便去牛屎大顶靠窑,带回了百十个人,风言风语少了,他也多了个贴心人小白鹤,在山寨里也算有根基了。小白鹤上山就坐三架子交椅,弟兄们更不服,赛秦琼要举行仪式,让众杆子拜见小白鹤。在仁义堂门前空地上,赛秦琼把十八罗汉请出来,供上香,仪式由青天柱黑彪主持。赛秦琼说:“眼下山寨发展壮大,人马越来越多,事也越来越多,再设个三架子,由昨天上山的小白鹤担当,小白鹤是唐太极的大弟子,武艺高强……”

“小白鹤有啥本事当三架子?”有人高声断喝。喊话的是驼铃梁云中蛟。今天一早金山上山了,云中蛟在二天门外截住金山说,山寨里新来一位三架子,咱们在山寨时间最长,却连里四梁也没混上,今天举行拜三架子仪式,不闹一闹他们就看不起咱们。金山和云中蛟原是穿山甲的两员大将,穿山甲被赛秦琼打碎以后,金山心灰意冷,要退出江湖,赛秦琼再三挽留,他才答应做白玉柱,管理风子庭,很少上山,很少参与山寨里的事。他听云中蛟说要闹仪式,劝云中蛟别恁多事,不就是混口饭吃吗?当不当三架子都一样。云中蛟见金山哥提不起精神,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以前他叫得最响,豪气冲天,如今咋变成了熊包?便去联络其他人,有人不愿意出头露面,有人怕得罪大架子,只有照应梁来无影勉强同意。

赛秦琼刚说完,就有人跳出来反对,小白鹤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今天的仪式不会顺当,又一想,挑战也好,当众露两手,让他们口服心服。

“云中蛟,你咋知道小白鹤没本事?”赛秦琼问。

“杆子靠花帽子,管直才有饭吃,光会花拳绣腿能砸窑吗?”云中蛟用鄙夷的目光打量小白鹤,见他穿白衣服,相貌英俊,没一点头领的架势,更像是花花公子。

面对挑衅,小白鹤不能坐视不理,站起来问明了他叫云中蛟,不客气地说:“云中蛟,撇开拳术,你说比啥?”

“花帽子。”

“咋比?”

“掐树叶。”

“中,你先来。”

云中蛟抽出两把花帽子,啪啪两枪,落下两片栗树叶,树叶完整无缺,叶梗齐刷刷断下来。好——周围响起欢呼声。轮到小白鹤了,气氛异常紧张。赛秦琼光听说小白鹤武艺高,玩花帽子的手段不知道咋样,云中蛟闹仪式他并没责怪,借此机会让小白鹤施展本领,压服众人,没想到云中蛟不比武,比枪,他担心起来,小白鹤万一输了,自己脸上也不好看。一颗瓤比大架子还担心,小白鹤是他推荐的,他真想替小白鹤掐叶子,掐十片也有十分把握。大伙计一干子从牛屎大顶来的人同样捏一把汗,云中蛟的不满,让他们感觉到铜峰杆子对新人的排斥,小白鹤万一输了,三架子可能做不成,他们也抬不起头。他紧紧攥着唱莲花落的短木棒,小白鹤要是胜了,他立即抽出另一根木棒唱一段。作为跟班,芮天放更紧张,不敢往前看,低头瞅着脚尖,树叶梗比针粗不了多少,软绵绵的,要击中绝不是容易的事,云中蛟左右开弓,两打两中,小白鹤可能要败在他手下,芮天放不敢往下想。

和云中蛟关系不错的杆子、云中蛟掌管的鹦鹉堂①的弟兄,无不为驼铃梁的精彩表演拼命叫好。来无影、东南风、淮河风、路通、地动山摇以及李大胡子没吭声,云中蛟表演的枪法,他们也能表演,在杆子里是家常菜,凭这一手未必能赢。他们是老资格,平白无故来一位小伙子当三架子,位居他们之上,他们不服,希望云中蛟压压他的威风。金山蹲在石头下面抽烟,震耳的叫喊声与他无关,暗暗埋怨云中蛟多事。小白鹤慢慢往云中蛟跟前走,气氛极其紧张。几千双眼睛注视着穿白衣的年轻人,几十步的距离延伸得有几十丈长,他在驼铃梁面前停下脚步,问:“驼铃梁,掐哪两片叶子?”

云中蛟用手一指,“老鸹窝看见没有?就那根树枝上的树叶,随便掐,不过——叶子不能有窟窿。”

小白鹤仰头往上张望,老鸹窝搭在一根拇指粗的树枝上,树叶上撒满阳光,风一吹微微摆动,他没急于掏枪,定睛瞅瞅,“树枝最前面那两片吧。”

“随便。”

赛秦琼说:“黑彪,你过去看看,是哪两片树叶。”

黑彪走到树下,仰起头,在茂密的树丛里寻找一阵,点点头,伸手向小白鹤证实,“是不是那两片?”

小白鹤轻轻点点头,缓缓从腰里拔出两把枪,抛向空中,足足有一丈高,两只枪如两只飞镖,飞快地旋转,枪把下面的红穗子摆圆了,舞出两朵好看的红花。枪落下来,他稳稳地抓住枪把,几乎在抓住枪把的同时,叭,叭,两声枪响,大家看得眼花缭乱,好似看魔术表演,有人还没弄清楚咋回事,小白鹤已将两把冒着青烟的枪插进腰里了,再望望树丛间,两片叶子晃晃悠悠飘落下来。有人捡起落叶送到黑彪手里。黑彪接过来仔细查看,一片完好无损,另一片上子弹从紧挨叶梗的地方穿过去,留下小小的半圆形豁口。黑彪宣布,云中蛟比小白鹤略胜一筹。小白鹤虽然失利,但花哨的表演、麻利的动作为大伙留下了深刻印象。倾向云中蛟的人不敢小瞧小白鹤了,为小白鹤担心的人放下心来。

“好。”远处传来尖细的女人叫好声,声音不高,却将所有目光吸引过去了。小白鹤循声望过去,在通往三天门的石头上,立着一个女人,头发梳得光溜溜,粉白的面容异常扎眼,穿着红底黄花上衣,面目清秀,好似雪地盛开的梅花。小白鹤瞄她一眼,立刻想到了韩秀雯,心跳加速,脸面涨红,不敢再看。女人是赛秦琼的二老婆,报号“四季红”,杆子们叫她二夫人。二夫人见了小白鹤眼前一亮,杆子个个灰头土脸,胡子拉碴,穿着肮脏,而小伙子穿白衣,衣服硬刷刷有角有棱,面皮白净,个子高挑,可谓是鹤立鸡群,这样的人咋流落到杆子里?忽然她笑了,自己不是一样流落到杆子里吗?她站在石头上看了一会,见小白鹤掐掉树叶,对他更是刮目相看,小伙子不光人长得俊俏,枪法也好,不由自主地叫了好。赛秦琼让石猴子把四季红劝回去,杆子们很久尝不到女人的腥味了,憋得像恶狼,看见四季红恁漂亮,不定会做出啥事哩,还是离开是非之地好。四季红很不情愿地从大石头上下来,走没多远,又站在另外一块石头上看。

小白鹤的表演,让赛秦琼绷紧的脸皮缓和下来,“弟兄们,小白鹤的枪法也算中,他还年轻,再摔打几年一定更好,不过,小白鹤最擅长的是太极拳,谁敢向他挑战,可以下场比……”

“我!”随着喊声,目光唰一下集中过去,原来是赤火柱①地动山摇。他在家时学过武把子②,力大如牛,三五个人近不了身。杆子都有一身使不完的蛮劲,时常聚在一起摔跤、比试拳脚,地动山摇是常胜将军。地动山摇走到人群当中,想在众人面前露两手,教训一下小白鹤,让这个毛头小伙知道他的厉害。他站在场子中间,高高昂起头,眼睛翻到了天上,等待小白鹤下场。武把子是小白鹤的拿手戏,他不怕,师父说过,练武先练胆,没有胆量再好的功底也使不出来。他坦然地向地动山摇走过去,暗暗提醒自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千万不能麻痹大意。

地动山摇想一口把小白鹤吞下去,亮出“饿虎扑食”的门户,双拳如两把大铁锤向小白鹤砸过去,呼呼生风,如果砸到小白鹤身上,不死也得受重伤。大伙的心突然缩紧了,无不为小白鹤捏把汗。眼看双拳到跟前了,小白鹤灵巧地迈开前脚,后脚迅速跟上,一只脚尖点地,一只脚跟踏实,一虚一实,巧妙地辗转,这一招称作“跟步套辗步”,在躲过地动山摇笨重身躯的同时,伸出双手,在地动山摇的后背上轻轻推一把。地动山摇扑了空,身子站不稳,后背上又被推一把,急速向前倾倒。噔噔,紧跑两步,没有站稳,栽倒下去了。众人暗暗赞叹,小白鹤不愧是太极高手,只一个回合就把常胜将军打趴下了。地动山摇站起来,威风扫地,怒气冲天说:“小白鹤,这算啥本事,有本事接着我的拳!”小白鹤淡然一笑,没有说话,挥挥手,示意他进攻。地动山摇拍拍手掌上的泥土,给手心里一口唾沫,搓一下,再次摆开门户,这招叫“夜叉探海”,一拳在前一拳在后,向小白鹤冲过去。前面的拳三分实七分虚,后面的拳七分实三分虚,如果对方接不住前面的拳,就会被打倒;如果接着前面的拳,后面的拳更凶猛,快如闪电地砸过去,肯定能把对方击倒。地动山摇的拳头打过来,小白鹤不躲闪,不慌张,拳头离身子只一尺远了,他以极快的速度伸出右手,迎着凶猛的拳头上去,手掌和拳头接触的瞬间,突然改变了运动方向,画出一道弧线向下滑动,拉着地动山摇的胳膊往斜下里走。身材高大的地动山摇仿佛着了魔,听话地顺着小白鹤的手掌向下倒,身子已经重重地摔倒了。小白鹤使的这招叫“海底针”,漂亮灵活的动作再次引来喝彩声。

地动山摇急红了眼,一骨碌爬起来,高高跳起来,使出狠招“力劈华山”,准备把对手往死里打。这时,小白鹤的身子还没有转过来,眼看双拳就要劈下来,躲闪已经来不及,他本能地举起双拳迎过去,使出“弯弓射虎”,右拳挡住劈下来的掌,左拳狠狠击中对方的肚子。地动山摇以为这一掌下去能把小白鹤劈倒,双手举起,身子露出空当,小白鹤一拳打过去,把地动山摇推出一丈开外,重重地跌倒了。小白鹤连忙走上前拉他,地动山摇从没被人打败过,这次当众输得惨,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使出“兔子登天”,飞起一脚直奔小白鹤的太阳穴。小白鹤刚弯下腰伸出手,对方的腿已到面前,他收回手身子猛然往上抬,让过有力的腿,顺势使出“小鬼推磨”,给飞过的腿加把劲,地动山摇收不住,身子骨碌碌滚两圈。与此同时,小白鹤身子也失去了平衡,往前倒下去,他迈开一步,右手伸直成“下插掌”,重重插在地上,戳出四个洞,后脚踏实,前脚虚步,前虚后实,能退能进能攻能守,等待对方继续出手。地动山摇羞愧难当,气哼哼地走了。

“小白鹤胜,地动山摇输,还有人上场没有?”黑彪高声叫喊,无人应声,“没有人上场,小白鹤就是山寨里武艺最高强的人。”

看到这里,一颗瓤心里踏实了,芮天放和牛屎大顶来的弟兄们心里也踏实了。叫好声过后,赛秦琼兴高采烈地站起来问:“哈哈,我说嘛,唐太极的徒弟不简单,弟兄们,小白鹤能不能当三架子?”能!牛屎大顶的弟兄们叫得最卖劲。赛秦琼说:“今天大摆宴席,欢迎三架子小白鹤和牛屎大顶的弟兄们上山,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再不能分这个山头那个山头,都给我记好了。弟兄们放开量喝吧,一醉方休。”

席间,大伙计悄悄建议小白鹤仿效一颗瓤去靠窑,再建功绩,以后大伙更对他刮目相看。小白鹤问靠哪个窑合适,一颗瓤说歪头山最合适。一个月后,小白鹤向大架子提出来,赛秦琼点头应允,又不放心,问他要多少人马。小白鹤说有牛屎大顶的百十个弟兄就够了。赛秦琼说,再给你拨一百个弟兄,小白鹤不要,赛秦琼说,带上,多带些人马只有好处没坏处。两队人马加起来二多百人,小白鹤带着下山去了。赛秦琼让一颗瓤带领几十个堂将跟在后面,小白鹤要是靠窑顺利,就别露面;万一遇到麻烦,合兵一处,拿下歪头山。

大伙计走在队伍前面,抽出两根小木棒,梆梆敲起来,唱起了莲花落,响亮的声音在山林里回荡:

小白鹤,身手好,

带领大伙儿去靠窑。

红光子①,高高照,

一队人马下了山,

歪头山大当家的叫王二帽,手下一二百人,近百条枪,称得上是一股大杆子。使双枪不算稀罕,但王二帽与别人使双枪不一样,别人一把枪打一个目标,两把枪打两个目标,王二帽是两把枪打一个目标。刚当杆子的时候,他用的是单枪,后来杆子闹腾大了,再用单枪怕人瞧不起,为装点门面,装模作样地挎上双枪,但是他打枪都是右手先发火,左手再补上一枪,说白了就是两只枪射同一个目标,和一把枪没有啥区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王二帽那两下子只能糊弄外行。堂将奉承他把子亮,他高兴得不知道哪个脚趾头朝前了,索性不用先前的报号,改用王二帽。二帽,是两把花帽子,双枪,多威风呀。王二帽本事平平,但手下有几个了不得的人。去年从山东战场退下来一支被日本人打败的部队,一路往南方撤退,部队里一部分人是东北人,家乡被小日本占领了,他们认为往南方逃跑是耻辱,部队行到沘水一带时,他们不愿继续南撤,开小差逃跑了,不敢走大路,在山沟里摸来摸去迷了路,三天没有吃东西,又渴又饿又累,这天正好转到歪头山,王二帽弄清楚他们的来历后,把他们请上山,热情款待。他们共有二十四个人,号称二十四兄弟,为首的叫郎思启,他们感恩于王二帽,与其回家乡做亡国奴,不如待在这里等候时机打日寇。二十四兄弟受过正规训练,作战经验丰富,不好对付。

队伍开到歪头山的时候,王二帽的杆子正准备晌午饭,料水的发现情况急忙报告王二帽。王二帽昨天打了个野江子①,手下弟兄都称赞他管直,他喜得美滋滋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句句奉承话好比一根根挖耳勺,挠得浑身痒痒的、晕晕糊糊。王二帽最喜欢别人赞美他的枪法,自认是把子最亮的人。今天早上,他就开始张罗,将野江子炖几大锅,好好庆贺庆贺,除了几个卡子,每人都可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喝个天昏地暗。宴席还没开始,就有人来禀报说,山下发现可疑人马。王二帽没好气地大骂报信人,日你姥姥,问问是干啥的不就算了,屁大的事也来报告,没看老子正干啥哩。没一会又有人来报告,说有不少人往山上来,看样子像靠窑。王二帽不耐烦了,日你姥姥,带一队人马将他们点了,老子今天高兴,不然的话,非揍你小子一顿。歪头山的形状像牛头,不高,极其陡峻,三面是悬崖,一面是窄小的山道,守着关口插翅难上。堂将第三次来报信的时候,王二帽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好暂停庆功宴,带领人马去察看。

王二帽不愧有大将风度,并不慌张,躲在掩体后面命令弟兄们,让点子再近些,消灭得更利落。等到人马进了射程以内,王二帽还不准备射击,镇定自若,摆出大将风度,十分和蔼十分大度地问道:“并肩子,递个门坎,你们来歪头山干啥?要是路过哩,上山喝碗茶。”

“靠窑。”小白鹤直截了当地说。

“靠窑?笑话,就凭你们几个毛贼,能把我王二帽咋样?”王二帽仍然不生气,似乎对方是三岁小孩,而他是男子汉大丈夫,小孩说能把大丈夫打倒,大丈夫肯定不相信。

“王二帽,我劝你识相点,带领人马归顺,我给赛秦琼美言几句,给你弄个头目当,不然的话,枪声一响,你的瓢把子就搬家了。”

“兄弟,你说的不错,就听你的。”王二帽笑嘻嘻地说,“给赛秦琼捎个信,我当大架子,咋样?”

小白鹤火气蹿起来,骂道:“王二帽,你他妈的不会说句人话,八成是你爹把你做错了,你娘咋生出你这个东西?想当铜峰大架子,就你那歪瓜裂枣的样子,也配?”

王二帽还不生气,宰相肚里能撑船,他是大将,他肚里能过船队,“兄弟,报上名来,我手里的家伙不点无名小卒。”

“我是铜峰三架子小白鹤,奉赛秦琼之命来靠窑,赛秦琼是讲义气的大丈夫,听我一句话,投到铜峰山寨,我在大架子面前美言几句,也给你弄把交椅坐坐,不会亏待你,咋样?”

王二帽阴冷地笑一声,“哦——原来是小白鹤,你不是在牛屎大顶挂住吗,咋到铜峰去了?败兵之将不可言勇,翻山豹收留你,给你找条活路,还让你当二架子,你不但不报恩,还不知羞耻地投靠铜峰,今天又来攻打我歪头山,忘恩负义的东西,有何脸面来劝降?别说给我弄把交椅坐,就是当二架子我也不去。我奉劝你一句,我的把子亮,没人不知道,瓤子不长眼,今天我心情好,不打算要你的瓢把子,滚回去吧。”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被王二帽揭了老底,小白鹤脸上阵阵发烧,恨不得将王二帽一口吞下去。他那满脸不在乎的眼神更让人恶心,好像老天爷老大他老二,再没有比他强的人了。本来,小白鹤想劝服王二帽,经王二帽一激,决意除掉他,以解心头之恨。“王二帽,你不要神气,我劝你还是明智点,不然见了矮骡子还不知道咋回事哩。”小白鹤压低声音对手下人说,趴下,挑,“王二帽,别不识好歹,我们大架子爱惜你是条汉子,把子亮,特意派我来请你,你要是执迷不悟,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了。”

王二帽一听小白鹤夸他的把子亮,连赛秦琼都知道,更加自不量力,自己这样的好汉咋能给别人当手下哩,“小白鹤,今天不和你过招,老子一出手就摘你的瓢了,放你一马,日你姥姥,滚吧。”

小白鹤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慢慢往后撤,还装作不甘心的样子,甩出几句大话:“王二帽,算你有种,今天我带的人马少,不敢和你斗,回山寨给大架子再要些人马,踏平你歪头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完,对准寨墙放几枪,仓皇后撤。

“小白鹤,搬兵去吧,老子不怕。”王二帽想,随你来多少人,山寨里有粮食有水,围困仨月也死不了人。看见小白鹤油了①,王二帽骄傲得像野江子一样,连老虎也不放到眼里,“哼,日你姥姥,啥样的人都想来靠窑,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听听我王二帽的威名就吓你一跳。走,回山寨搬姜子。”

小白鹤撤下来,迎头碰见一颗瓤带领人马赶到。一颗瓤不放心,这一仗对小白鹤很重要,对他也很重要,万一拿不下歪头山,两人面子上都不好看。一颗瓤知道歪头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围困也不是好办法。为了应对围困,各山寨都准备了充足的粮食和饮水。一颗瓤搓单时间长,带兵打仗的经验不多,小白鹤更没指挥过恁么大的战斗,两人愁眉苦脸,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正在这时,转角梁带领几个弟兄来了,两人慌忙起身迎接。一颗瓤下山后,赛秦琼还是不放心,命人把小能人找来,让他和狠心柱热豆腐、兔子腿带领人马去给小白鹤出主意想办法,并再三交代,能拿下就拿下,不能拿下撤回来,不要硬攻。小能人问了刚才攻打山寨的情况,没有说出攻歪头山的妙计,倒赞扬起小白鹤的武功了,说他打败了地动山摇,山寨里人人都夸他功夫好。小白鹤被夸得一头雾水,不明白葫芦里卖的啥药。一颗瓤不耐烦了,急躁起来,报怨小能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看看两人都糊涂了,小能人坦然笑笑,慢条斯理地说:“三架子,你的武把子高,身手一定很麻利吧?”

“麻利。”小白鹤盯着小能人的脸,像看深不可测的潭水,内心里活动激烈。不用问,练武的人手脚都轻巧麻利,有一次和庄里人上山打栗子,迷了路,脚下是一个个深沟,难行,他爬上树梢,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像猴子一样灵巧,天黑前就摸了出来。一颗瓤气哼哼地说,人家急得喉咙眼里伸手,没有心说闲话,赶快想想办法吧。热豆腐只顾吸烟,脸上挂着眯眯的笑容,对二架子三架子的急躁视而不见,他知道小能人诡计多端,是山寨里的诸葛亮。小能人喜欢卖关子,你越想知道他越绕弯子,非把人急得一头火,才肯抖搂谜底。小能人望着远处的歪头山,不发一言,那神情像诗人欣赏大好河山。看了一阵,小能人若有所思地问:“小白鹤,你能不能从悬崖上攀上歪头山?”

“你是说从绝壁上去?”小能人笑而不答。小白鹤明白了,“不成问题,凭我的身手,再险峻的山也能上去。”一颗瓤放声大笑,“你呀,真不愧是‘小能人’,这样的点子你也能想得出来,这叫出奇制胜,对啵?”小能人笑笑,不置可否,“今晚上行动,咱学学梁山好汉张顺夜伏金山寺,给王二帽来个措手不及。”一颗瓤说:“那咱们撤退吧,养好精神晚上大干一场。”小能人说,“咱给王二帽灌碗迷魂药,让他麻痹大意。二架子三架子你们合兵一处,再攻打歪头山。”

“现在攻打?”

小能人笑眯眯地点点头。

“山上有防备,强攻弟兄们伤亡可就大了。”一颗瓤担心地说。

“是呀,刚才已经打草惊蛇了,歪头山上倍加小心,咋能强攻上去哩?”小白鹤忧心忡忡,本来想在大架子面前露露脸,没想到到碰上个难啃的硬骨头。

热豆腐非常信任小能人,说小能人让咋干就咋干,不会错。小能人压低声音,悄悄把计谋告诉几个头领。

战斗开始了,几百个杆子挤在歪头山下狭窄的小路上,乱哄哄往山上冲,小白鹤带头叫喊,“踏破歪头山,活捉王二帽”,几百个堂将齐声响应,“踏破歪头山,活捉王二帽!”喊声震天,地动山摇,还没有进入射程范围,纷纷开枪向上射击。人太多路太窄,乱七八糟,不成队形,挤倒摔倒了不少。王二帽正准备与弟兄们开怀畅饮,等待众人赞扬他的神奇枪法,几句话就吓跑了铜峰杆子。山下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喊声,他气急败坏,大喝一声,“日你姥姥,走,把那帮毛贼干掉,回来喝酒不迟。”有个善于拍马屁的家伙凑上来说,大架子,你是当今的关老爷,温酒斩华雄。王二帽更加得意扬扬,好像他真成了天下人拜服的关老爷,真有温酒斩华雄的本领,肚子腆得更高了,像怀孕的老母猪。山下枪声杂乱,王二帽一听就知道还远得很,并不慌张,迈着八字步慢慢往寨墙走,从射击孔里往下一看,他止不住乐了,山下那帮毛贼小得像蚂蚁,远着哩,还没进入射程就胡乱放枪,哼,日你姥姥,乌合之众。铜峰空有虚名,就凭这些草包,赛秦琼还号称杆子里的老大,哼,日你姥姥,纸老虎。王二帽哈哈大笑起来,狂妄地叫喊,弟兄们,等两袋烟的工夫,点子也上不来,哼,日你姥姥,这帮胆小鬼,成不了事。二十四兄弟中的耿炎提醒说,大架子,看样子不对劲,小心有诈。王二帽哈哈大笑,不屑一顾地说,日你姥姥,哼,就凭这群乌合之众,能攻上我的歪头山?鬼才相信,待会枪声一响,他们肯定逃得无影无踪。郎思启也提醒大架子还是小心为好。王二帽白一眼郎思启,心里骂道:你们会打仗吗?要会打仗不至于从东北退到河南,一败几千里。

山下叫喊连天,山上静悄悄,下面见上面没动静,叫喊得更凶了。攻山的队伍近了,子弹射到了寨墙下面,有人请示,啥时候还击,王二帽说,再等等。毛贼更近了,骂声更加清楚,骂王二帽的祖宗八辈。王二帽怒火中烧,气急败坏,日你姥姥,打仗不中,骂人还有一套,打,给我狠狠打。枪声响起来,毛贼纷纷后撤,有些听见枪声掉头就跑,有些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王二帽从寨墙里看见,高兴得昏了头,跳出寨墙号叫,给我打,照死里打,姥姥的,看你们还骂人啵。山下的人拼命逃,热豆腐挥舞着手枪不让逃,继续往前冲。但是,没有人听指挥,继续逃跑。王二帽命令炮头,用长枪把那个小头目点了。随着枪响,小头目直愣愣地倒下身,顺山坡倒滚下去了。打退了进攻,王二帽高兴坏了,那个拍马屁的堂将奉承说,大架子不愧是当今关二爷,比斩华雄还利索。王二帽更得意了,腆着母猪肚子迈开八字步,回去喝酒。庆功宴从中午直喝到天黑,除了几个放卡的稍稍清醒,个个不省人事。

这场戏是小能人安排好的,让杆子大骂王二帽,激怒他,还没进入最佳射程就迫使山上还击,枪声一响,杆子纷纷逃窜,让王二帽觉得自己神勇无比,天下无敌。小白鹤把人马撤到十五里以外,隐藏在密林里歇息。二更天开始行动,重新包围歪头山。

小白鹤从后山悬崖峭壁往上攀登,他身轻如燕,不用凭借东西就爬上了山顶。三面峭壁从来没有人上去过,王二帽不用担心,每个方向只放两个卡子,查岗一般不来。小白鹤上去的时候,卡子呼噜得像猪哼哼,醉梦里还没有忘记划拳,嘴里念念有词。小白鹤蹑手蹑脚摸上前,掐着他的脖子一用劲,立刻见矮骡子去了。他继续往前走,摸索到一座房子前,上面插着杏黄旗,几个堂将在放卡,估计是王二帽住的地方。小白鹤本怕节外生枝,绕过去,直奔寨门。即将接近寨门时,被人发现了,问是谁?他只得从黑影里走出来说,喝醉了嘛,连自己人都不认识了。卡子听声音耳生,哗啦拉开枪栓,站……想说站住,刚吐出一个字,小白鹤的暗青子①已经“喂”过去,正刺中卡子的喉咙,后半截话留待到西天去说了。另两个卡子听见动静慌忙蹲下身子,小白鹤眼明手快,又甩出一把暗青子,刺中了那家伙的胸口,那家伙最后的叫声有点夸张,在夜深人静的山寨里,传出很远。另一个家伙麻利,躲到了石头后面,朝小白鹤射击,枪声惊动了烂醉如泥的杆子们,但没有引起重视,几乎所有人都把枪声当成了梦境。小白鹤躲过瓤子,快速跑到寨门前,抱起当作门闩的石条,开了寨门,等候在门外的弟兄们潮水般涌进来,枪声、喊杀声四起。小白鹤朝刚才经过的茅草房跑去,王二帽惊醒了,迷迷糊糊,眼还没睁开,先摸出枕头下面的花帽子,打开机头,对准门口,小白鹤从窗口射击,结果了自诩为天下第一神枪手的王二帽。小白鹤站在门外吆喝,王二帽死了,别再顽抗了。杆子们见大架子死了,纷纷放下枪投降。

端了王二帽经营多年的老巢,收服了众多愿意上铜峰的杆子,能带走的东西统统带走,不能带走的一把火烧掉,直忙到日上三竿。郎思启二十四兄弟愿意上铜峰。日后,他们成为打赖毛的坚定力量。

大伙计站在高高的岩石上,拿出他的两根小木棒,梆梆敲,唱得更有劲了:

铜峰人马好威严,

一夜攻下歪头山。

小白鹤,真精明,

带领人马往前行。

一颗瓤率先回山寨报喜。小白鹤带领人马返回,铜峰的弟兄走在前面,歪头山的弟兄走在中间,牛屎大顶的弟兄走在最后。牛屎大顶的弟兄神气了,再不是低三下四在人家碗里讨吃食的人了,他们簇拥在小白鹤周围,纷纷夸赞三架子武艺高,本领强,为牛屎大顶过来的弟兄增了光。小白鹤及时制止住他们,说这是小家子气,没有功劳忍气吞声,有点功劳就心高气傲,以后不要分牛屎大顶和铜峰,弟兄们要拧成一股绳。

山道崎岖,芮天放牵着马走在前面,小白鹤心事重重地跟在后面。打了胜仗小白鹤非但高兴不起来,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为了寻找心上人误入杆子,本想打听到韩秀雯的消息就离开,但进门容易出门难,想罢手不干行不通,而且,在杆子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韩秀雯突然出现在视野里,又突然从视野里消失,像天上飞过的仙女,来无踪去无影。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想起韩秀雯,他就暗暗为自己开脱,韩秀雯一定以为他是踩盘子的土匪,可眼下真成了土匪,要是韩秀雯真出现在面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误入杆子以来,他暗暗给自己定下规矩,不抢染坊,因此养成了好抢布店的偏好,看见布店心里就痒,而且专抢白布,有时候突然冒出奇怪想法,他和韩秀雯结为夫妻,开染坊,每天有染不完的白布,干不完的活,小日子过得平淡幸福……韩秀雯,你在哪里?小白鹤在心里深情呼唤,凉风扑面,彻骨生寒,恍惚间远处山顶上现出圆亮的光芒,中心有个人,洋学生打扮,上身穿豆青色褂子,下身穿黑裙子,那不是韩秀雯吗?还是初次见面的打扮……小白鹤揉揉眼,定睛细看时,光芒消失了,他苦笑一声,想韩秀雯想出毛病了。他摸摸屁股蛋子上的烟荷包,心生凄凉。

正在胡思乱想,开路的堂将报告说,前面发现一队人马,要不要“敲”一下。刚刚打了胜仗的小白鹤趾高气扬,顺势再收拾掉这伙人,肯定更露脸,他命令队伍迅速隐蔽,准备打伏击。那群人慢慢走近了,不像正规军,不像商队,也不像从前方撤下来的队伍,更不像杆子,衣服破烂,如普通百姓,却精神焕发。“先截下来再说。”小白鹤命令。杆子从山坡上冲下去,从沟里蹿上来,迅速形成合围之势,把那群人围在当心。他们的表现出乎所有杆子的意外,不反抗不慌张,静静站在原地,望着凶神恶煞般的杆子,镇定沉稳。小白鹤迈开猫步谨慎地走过去。队伍里有两个女人,穿着和男人一样的土灰色衣服,齐耳短发,打扮素净,和男人一样镇定自若,小白鹤忽然想到了韩秀雯,受过新式教育的女人和山村女人就是不一样,“你们从哪里来的?”

“延安。”一个光头走上前说,看样子像这群人中领头的。

“延安在哪儿。”

“延安在陕西。”

“陕西在哪儿?”

“陕西在西边,是共产党的地方。”

“共产党?”小白鹤听着拗口,仿佛听韩秀雯说过。

“嗯,共产党。”

“共产党是干啥的?”

“共产党是为穷人谋利益的,号召全国人民团� �起来,打击日本侵略者。”

“你们上哪里去?”

“上前方打日本鬼子。”

小白鹤重新打量他们,又是打日本鬼子,在沘水县听过那个外国白脸女人讲演,也见过学生宣传,日本鬼子恁么厉害嘛?对于日本人,小白鹤没有见过,仅仅从一个笑话里对日本人有个模糊印象,说日本人是武大郎的后代,所以个子矮小,他们的旗帜就是武大郎的烧饼,武大郎是他们的祖先,有叫二郎三郎的,没有叫大郎的,这样说来,日本人是中国人的子孙后代,为啥又反过来打老祖先?这和不孝顺的儿子打爹有啥区别?“日本人在哪里?我咋没有见过?”

大伙计和芮天放凑过来说,他们见过日本人,日本人坏得很,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他们打日本人,不能伤害他们。大伙计把小白鹤拉到一边悄悄说,很多年前他跟着共产党干过,参加过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他们说得没错,共产党是为穷人谋利益的。大伙计虽然脱离共产党多年,却一直怀有好感,听说这些人从延安那里来,主动上前和他们搭话。小白鹤见大伙计和他们说得热闹,没打搅他们,想不到大伙计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光头走到小白鹤面前说:“这里是山区,日本鬼子还没到来,不过很快就会来,日本鬼子到处修炮楼、建据点,我们要团结起来,共同抗击日寇……”

“就凭你们几个人能赶跑日本人?”小白鹤从宣传中知道日本军队很强大,而眼前这几个人赤手空拳,看样子连饭也吃不饱,咋能打日本人?

“不,不是我们几个,全国几万万爱国志士和百姓和我们站在一起,人心齐泰山移,只要我们中国人抱成一团……”

“吹牛,几万万人在哪儿?”

郎思启二十四兄弟对他们充满敬意,站在人群外围说,只要抗战就是一家人。光头抬头看看郎思启,点点头说:“对,只要抗战就是一家人,我们不容许外国人在中国地盘上胡作非为……”光头的话极富鼓动性,不知不觉抓住了杆子们的心,他们在山沟里闷得时间久了,很想知道外面的事。光头见大伙愿意听,谈兴高涨,又讲了全国的形势和抗战情况。小白鹤对他们改变了看法,用平和的语气问:“你们去前方,前方是哪儿?总得有个名字吧。”

“竹沟。”

竹沟?小白鹤印象太深刻了,韩秀雯看的《小消息报》就是竹沟传过来的。竹沟在东面六七十里,听说最近两年共产党在那儿闹腾得厉害,很多杆子都被共产党收编了,“延安离这里很远,你们咋知道这里的竹沟哩?”在小白鹤看来,竹沟是小集镇,延安与竹沟相距很远,他们竟知道几千里之外的竹沟,不可思议。

“共产党是全国一盘棋,不像杆子,谁占的地盘就是谁的。我们精诚团结……”

小白鹤更加糊涂了,竹沟这边打下的地盘,他们竟然派人来,竹沟那边的人会愿意?他见两个人背着包袱,问:“这里面装的是啥?”

背包袱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衣着破烂,屁股和膝盖上补几块大补丁,他不慌不忙地取下包袱,打开,有几个又黑又硬的干馍,另有几本书,“这是《论持久战》。”

“啥是《论持久战》?”

“哦,是毛主席写的书,论述对日本人的作战方法。”

小伙子也像光头一样,毫无惧色,侃侃而谈。小白鹤感到疑惑,这些人个个能说会道,善于收买人心,是不是张旅长派来的探子?张旅长最近加紧了剿匪宣传,拿下了拐杖崖、口门山、角子岭几个山头,还扬言要扫清全县土匪,万一要是踩盘子的放过去太可惜了,带到山上审问一番再说。光头据理力争,说他们是胡服(刘少奇)的先头部队,到竹沟开展抗日救亡工作,事情紧急,不能跟随他们一起去山寨。小白鹤想在赛秦琼面前邀功,脸一沉,命人把他们带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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