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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房倒屋塌绝境处

闵百户也算是身经百战见惯了场面,这些日子以来他心里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在此刻拉断了,倒像是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脑中演练过无数次的场景此刻终于出现在眼前,他的刀比心念更快地递了出去。

靠得最近的锦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脖颈中的血喷溅出来映红了半面墙。他的同伴忙去拔刀,可此时闵百户已经掌握先机,又怎么会让他如愿,又一道刀光闪过,一只断手斜飞了出去,落在了三尺开外的床铺上。

然而手的主人到底悍勇,竟赤手空拳和闵百户缠斗了几招,这让最后一个锦衣人到底是争取到了时间。

桌椅翻倒木屑乱飞,先机一旦失去,在这狭小空间里闵百户倒反而施展不开,追击中不但没有碰到那人的一片衣角,倒是被飞溅过来的陶碗碎片划破了眉骨,这伤虽微不足道,但流下为数不多的血却偏偏进了眼睛。

不是经常搏斗的人,往往会以为战斗的结果基本上毫无悬念的取决于双方的武力,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真正生死相博的时候,如果双方的武力值并没有天壤之别,不能一击必杀的话,一旦在不熟悉的环境里缠斗起来,谁胜谁负还真的很难说。

毕竟坚持活着很难,而死只需要一瞬间就可以了。

血红色的视野里,似乎是有一条长凳带着风声砸了过来,闵百户听声辩位,借势用长刀将来势沉重的长凳格挡了出去。

然而那只是一个幌子,方才第二个锦衣人临死前尚未拔出来的刀,现在已经到了这最后一个人手里。

此时其他的人虽然意识还算清醒,但也都是手脚无力没法动弹。哪还能帮得了他呢。

冰冷的刀锋向着腰腹间递来,像一条毒蛇吐出了它的蛇信。因为手里的刀维持着格挡长凳的姿势,这时候再收势已经为时过晚,胸腹间空门大开,眼见着就命悬一线。

"嘭!"那锦衣人的捅刀的势头却突然停了下来,身体慢慢向一旁软倒了过去,刀锋去势不减划破了闵百户的外衣,这才哐当一声无力的掉在了地上,几缕棉花雪片一样飘了下来。

赵晓飞手里的木棒也滚落在地,这一击也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此时虽然他神志未散,但也只能勉力用身体压住那个还犹在挣扎的锦衣人,但无论如何再无力去补一棒了。

好在这一击加上了他自己倒下时候身体的重量,闵百户擦干眼睛上的血也只需要一个动作,恢复了视力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最后一个锦衣人补了一刀。

看着锦衣人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了,赵晓飞放松了身体,翻身仰面躺倒在了地上,他可不想一直抱着一具尸体。

不知那个卫氏怎样了,说来也巧,刚才别人是没注意王子成偷偷溜出去了,但一直关注着他动向的赵晓飞怎么会没有察觉。一开始出去的是卫氏,紧接着是王子成,再后来是那个黑脸的胖丫头。

去了很久还没回来,她们做什么去了?赵晓飞还在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心里有事自然就吃的很少。

没想到这倒是救了他们一命,赵晓飞心下一松,到底是脱了力,眼见危险已经过去,便再也撑不住地合上了眼皮。

闵百户望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下属和押送的女犯,又看了一眼抖抖索索刚进来的文秀和秋淼,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异变陡生——

他们临时落脚的这小屋,只是废弃的盐场守夜人居住的房子,自然也不是什么结实的建筑。这种一般都是就地取材的土木结构,海边盐碱地自然长不出什么参天大树来,这屋子自然也是用盐碱滩涂最常见的芦苇杆和泥土搭建而成。

外面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其实脆弱不堪一击。

方才闵百户打斗挣命的时候,十余条勾索已经悄悄勾上了风化墙皮中露出的苇杆上。

带咸味的烟尘扑面而来,闵百户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躲开了这一波。

混乱,无数的芦草枝叶纷纷从顶上落下,半腐朽的绳子和带着盐粒的灰尘扑打在脸上粗粝的质感,折断的细枝像雨一样倾盆而下...

是地动了吗?可是脚下并没有震动啊。

再睁开眼睛时,惊讶地发现方才面对着的一堵墙没了,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雪白盐田和暮霭沉沉的天色。

...屋子呢?

但很快闵百户就看清了形势,面前十几个明显来者不善的汉子,手里还拿着勾索,这样要是还不明白,这些年他走南闯北讨来的经验估计也是送到狗肚子里去了。

但就算是认清了形势,在这种情况下,也是于事无补,可能不过是死的更清醒一点?

闵百户一直心存警惕,没有吃什么东西,但这药力实在霸道,现在他已经知道是什么感觉并且立刻原谅了刚才躺在那里睁着眼睛不出力的下属们——因为光是睁着眼睛,就耗费了几乎所有的力气。

暮色中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他的面前。一个灰白色衣服的男人扔掉了手中的勾索,恭敬地揭开了马车的车帘,小心地在马车门边固定了。

文秀躲在芦苇杆子和碎土里,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看,而这时的秋淼已经不省人事了。

一双异常干净的皂底皮靴。

这盐场最是灰尘大,这几日虽然没有大风,但地上薄薄的盐霜只要踩上去就会沾在鞋上。而这双靴子,似是从来都没有落地过。

身穿一身黑色大氅,面带半边银色面具...怎么会是这个人?!文秀并不十分确定地等着他开口说话。

然而黑衣的面具人并没有大声说话,只是招手叫过去了一个面白无须的微胖男子,跟他轻声说了什么。后者立刻转过身来,声音尖利地对着倒塌的屋子喊话:"本王奉皇命诛杀逆贼,尔等还不快束手就擒?!"

"你是何人?圣旨何在?国家法度藩王不得擅离封地,这山东地界可不属于任何一个藩王的封地。你既自称为王,为何知法犯法擅离封地,莫不是要造反?"闵百户到底是熟知法度,几乎是立刻发现了对方言语间的漏洞。

但即使是这样,被药力上头的他并不能往深去再多想一点——对方既然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又怎么会在乎这个。如果没人看见他擅离封地,这件事不就等于没有发生过吗?

又或者,方才那波锦衣人自称是吉王府的侍卫,现在又来了一批言语间暗示自己是吉王本人和侍卫的人,到底哪一方才是真的?

而文秀渐渐混沌的脑子里莫名冒出一个念头:"这个人是我见过的吗,他身边的侍卫换人了吗,以前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黑衣人倒是对这个回答早有准备,似乎也十分看不起这一屋子——不,没有屋子了——的老弱病残,他似乎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灰白色衣服的人纷纷放下手里的勾索,拔出了腰侧的长刀,刀光似乎照亮了即将沉入黑夜的天色。也许是精神涣散,也许因为枯草土块阻挡了视线或是离得太远,文秀的眼里暗影中他们的身形似乎和盐滩融为一体。

闵百户虽然离的近,但他眼中已经看不到什么东西了,刚才色厉内荏的那番话已经透支了他仅有的精力。如今再让他去应付十几个对手,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正要挥刀出去,却膝盖一软,单膝跪倒在地上。

"何必行此大礼,本王会给你留个全尸的。"黑衣人声调平淡刻板仿佛念白。

不是那个人,文秀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松了一口气,方才一点点淡淡的失望也消失了。

但随即她就看清了闵百户的动作,原来不是俯身攻击,而是无力跪倒。

难道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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