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振龙经营城市的理念落地生根，龙长大拆迁工作全面展开。东关街上有个郑源财，五十多岁，腿有点残疾，可是他把父亲留下的一套街面房出租出去，又在家门口摆了个水果摊，一年下来能挣个五六万元，在东关街面上大小也算个人物。前年还娶了一个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小媳妇，两人恩恩爱爱，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人们非常羡慕郑源财，见面都称他真有财。
郑源财的父亲打拚了一辈子，置办给自己的房子被强制拆迁。郑源财原有的住房面积，按照现在的拆迁政策，一个平方换一个平方，郑源财能得到两套的住房，可是，指定的那个《和谐家园》小区，是个小产权房，按现在的市场价，每平米五百元计算，郑源财自己住一套，再买一套，顶多也就能获得五六万元的实际补偿款。他又没有劳动能力，郑源财一下子变成了郑源无。
说起郑源财的祖父郑光业，在东关街可是无人不知的名人。郑光业从小就不可救药，私塾先生说他是朽木不可雕也。当初他可不这么想，上私塾时他从来不走路，都是他家一个雇工背着去，放学时雇工已经恭恭敬敬地弯腰蹲在那里了，郑光业骑上去后拍拍雇工的脑袋，说一声：“长根，跑呀。”雇工长根就跑起来，他在上面一颠一颠的，像是一只在树梢上的麻雀。
郑光业说一声：飞呀。长根就一步一跳，做出一副飞的样子。
郑光业长大以后喜欢往城里跑，常常是十天半月不回家。他穿着白色的丝绸衣衫，头发抹得光滑透亮，一副有钱人的样子。
他爱往妓院钻，听那些风骚的女人整夜叽叽喳喳和哼哼哈哈，那些声音听上去像是在给他挠痒痒。做人啊一旦嫖上以后，也就免不了要去赌。这个嫖和赌，就像是胳膊和肩膀连在一起，怎么都分不开。
后来他更喜欢赌博了，嫖妓只是为了轻松一下，就跟水喝多了要去方便一下一样，说白了就是撒尿。赌博就完全不一样了，有一股叫人说不出来的舒坦。以前他是过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整天有气无力，每天早晨醒来犯愁的就是这一天该怎么打发。他爹常常唉声叹气，训斥他没有光耀祖宗。
他心想光耀祖宗也不是非我莫属，他对自己说：“凭什么让我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去想光耀祖宗这些累人的事。再说他爹年轻时也和他一样，家祖上有两百多亩地，到他手上一折腾就剩一百多亩了。他对爹说：“你别犯愁啦，我儿子会光耀祖宗的。”
总该给下一辈留点好事吧。郑光业的娘听了这话吃吃笑，她偷偷告诉他：“你爹年轻时也这么对他爷爷说过。他心想就是嘛，他自己干不了的事硬让儿子来干，他怎么会答应。那时候他儿子还没出来，他女儿小凤刚好四岁。家珍怀着小庆有六个月了，自然有些难看，走路时裤裆里像是夹了个馒头似的一撇一撇，两只脚不往前往横里跨。
自从他赌博以后，倒还真想光耀祖宗了，想把他爹弄掉的一百多亩地挣回来。那些日子爹问他在城里鬼混些什么，他对爹说：
“现在不鬼混啦，在做生意。”爹问：“做什么生意？”
他爹一听就火了，他年轻时也这么回答过爷爷。爹知道他是在赌博，脱下布鞋就朝他打来，他左躲右藏，心想打几下就该完了吧。可他这个平常只有咳嗽才有力气的爹，竟然越打越凶了。他又不是一只苍蝇，让他这么拍来拍去。他一把捏住爹的手，说道：
“爹，你他娘的算了吧。老子看在你把我弄出来的份上让让你，你他娘的就算了吧。”
他捏住爹的右手，他又用左手脱下右脚的布鞋，还想打。他又捏住爹的左手，这样他就动弹不得了，爹气得哆嗦了半晌，才喊出一声：“孽子。”
他说：“去你娘的。”双手一推，他就跌坐到墙角里去了。
他年轻时吃喝嫖赌，什么浪荡的事都干过。常去的那家妓院叫**。里面有个胖胖的妓女很招他喜爱，她走路时两片大屁股就像挂在楼前的两只灯笼，晃来晃去。她躺到床上一动一动时，压在上面的他就像睡在船上，在河水里摇呀摇呀。他经常让她背着他去逛街，骑在她身上像是骑在一匹马上。
他的丈人，米行的陈老板，穿着黑色的绸衫站在柜台后面。他每次从那里经过时，都要揪住妓女的头发，让她停下，脱帽向丈人致礼：“近来无恙？”
他丈人当时的脸就和松花蛋一样，他呢，嘻嘻笑着过去了。最风光的那次是小日本投降后，国军准备进城收复失地。
那天可真是热闹，城里街道两旁站满了人，手里拿着小彩旗，商店都斜着插出来青天白日旗，丈人米行前还挂了一幅两扇门板那么大的蒋介石像，米行的三个伙计都站在蒋介石左边的口袋下。
那天他在**里赌了一夜，脑袋昏昏沉沉像是肩膀上扛了一袋米，他想着自己有半个来月没回家了，身上的衣服一股酸臭味，就把那个胖大妓女从床上拖起来，让她背着他回家，叫了抬轿子跟在后面，到了家好让她坐轿子回**。
那妓女嘟嘟哝哝背着郑光业往城门走，说什么雷公不打睡觉人，才睡下就被叫醒，说他心肠黑。他把一个银元往她胸口灌进去，就把她的嘴堵上了。走近了城门，一看到两旁站了那么多人，他的精神一下子上来了，郑源财他丈人是城里商会的会长，很远就看到他站在街道中央喊：
“都站好了，都站好了，等国军一到，大家都要拍手，都要喊。”
有人看到郑源财来了，就嘻嘻笑着喊：“来啦，来啦。”
他丈人还以为是国军来了，赶紧闪到一旁。他两条腿像是夹马似的夹了夹妓女，对她说：“跑呀，跑呀。”
在两旁人群的哄笑里，妓女呼哧呼哧小跑起来，嘴里骂道：
“夜里压我，白天骑我，黑心肠的，你是逼我往死里跑。”
郑光业咧着嘴频频向两旁哄笑的人点头致礼，来到丈人近前，一把扯住妓女的头发：“站住，站住。”
妓女哎唷叫了一声站住脚，郑光业大声对丈人说：“岳父大人，女婿给你请个早安。”
那次实实在在地把丈人的脸丢尽了，丈人当时傻站在那里，嘴唇一个劲地哆嗦，半晌才沙哑地说一声：“祖宗，你快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