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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五一节来临，蔡湖中学初三毕业班也迎来了最关键的时刻。
老杨依然担任着初三复习班的班主任。此时他正站在讲台上布置五一放假的事儿。周一例会时，萧逸文即已通知，按照国家假日办统一规定，五一放假九天，大家可外出游山玩水，也可居家休闲。然而他再三强调，凡初三教师，务必服从初三年级组的统一安排，按时按质按量参加补课，不得缺勤。所有初三教师对此极是淡定，其余教师却一片欢呼，怂恿着要集体出游。萧逸文听出门道，和颜悦色地说：“大家别急！出游并不是难事，可是上级有规定，凡集体出游者必须打报告审批，获准后方可出游。况且我们当前经济紧张，初三老师又要补课，文齐武不齐，没法集体出游。不过，我向大家保证，只要我们再努力拼搏几年，这个愿望一定能实现的！”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怂恿者立即哑了壳。但是会后仍有人互相撺掇着出游的事儿，也只能到颍水西湖或是生态园逛逛而已，至于登黄山、上长城、进京游故宫，那是很遥远的事儿。尤其是离老杨更为遥远，他必须协同崔锋、刘长海等初三班主任，共同拟定补课计划，最后方确定补四天的课，既让大家得以休息，又不至于放松了学生的功课。
崔锋自从担任教务主任以来，为显其勇担重任，一直兼任着初三实验班的班主任。刘长海本是南泉乡英语教学之霸，鼻峰高耸，眼窝深陷，颇具异人之相。他与萧逸文早有交情，为了弥补王朝辉调离后蔡湖中学英语教学的欠缺，萧逸文及时将他调至麾下。初到蔡湖，他便因有长相奇特而受到许治春的高度赞赏。许治春曾向众人说过：“古人云：鼻乃面之山，眼为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刘长海实在是异人出世，虽不是金发碧眼，但教英语一定是绰绰有余的！”刘长海从此便稳坐初三英语教学之位，并兼任另一实验班班主任，与老杨、崔锋并驾为“三巨头”。因老杨年纪大，威望高，教学经验丰富，又是年级长，遂被崔刘二人戏尊为“领头羊”。老杨虽笑纳了这个戏称，但凡事还是多与崔刘二人沟通，决不会擅自定夺的。
六年前的那场病，并没将老杨击垮。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直到年关过后，他方得复原，便重返学校。许治春正当春风得意，遂向萧逸文建议，仍让他担任复习班班主任，并兼任初三年级组长。萧逸文欣然同意，老杨也乐意接受，却苦于七八千元住院费无处报销。何九丰意欲拉拢于他，便联名孙世云等人力荐萧逸文全额报销掉这笔费用。为了稳住军心，萧逸文采纳了这个建议。老杨自然感激不尽，同时认定萧逸文绝非外人所说的“鸠占鹊巢”，而是个真正搞事业的人。蔡湖中学当时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才能有大发展大繁荣。那时有不少人传言萧逸文为谋校长一职，不惜花掉积蓄，并举债数万元，来此后一定要大捞一笔。老杨却丝毫不信，不管别人说得如何神乎其神，他都是微笑着听，再微笑着低头而过，仿佛这与他都毫无关系。尽管他仍是一介布衣，没当上教务主任，但他以为无官一身轻，更有利于稿好教学。果然，此后四五年间，他所教的复习班为蔡湖中学赢得了诸多荣誉，曾有三名学生获得过全国性数学大赛一二等奖，每年中考都是稳居全校第一。于是有人背后抨击他是老好人，是总理一样的人才，谁当领导他都是个顶梁柱。然而老好人也罢，顶梁柱也罢，何九丰当权时他是一个教师，如今他玩儿完是一个教师。他默默地领受着领导的器重，也默默接纳了别人看似赞誉实则讽刺的称谓。他只求牺牲奉献，更执着地相信萧逸文一定能用实际行动换得大家的理解和支持。不管岁月如何变幻，他都要和最高领导保持一致，绝不能站错了队、走错了路。
好在萧逸文忍辱负重，动用一切关系，又是请客送礼，又是筹集资金，终于把围墙、厕所、食堂、操场等配套设施兴建起来，并按照花园式学校的标准绿化美化了校园。在教学上，他广开言路，听取众人意见，大力推行素质教育，实行奖励机制，多劳多得，按学生成绩高低给予教师重奖。他坚守学校，亲自督查，听取各科教师的授课情况。当年中考首战告捷，蔡书群、李芸等八人考入了中专类学校，韦若兰等七人考上泉安一中，秋季开学时在校生增至一千二百余人。第二年蔡湖中学再创佳绩，考入市县级重点高中四十余人，秋季招生达到一千八百余人，社会上一片叫好之声。这些成就自然为萧逸文赢得了极好的声誉。老杨对此更是看好和欣喜，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然而退居二线的何九丰并不满意。他起初就很是怀疑，姓萧的来蔡湖难道真是搞教育的？如果是这样，他无话可说，即使当不了权也不后悔，毕竟是他将校长让出来的，蔡湖中学果有起色，他也能落得个激流勇退、让贤举能的好名声。可是精通权谋的他毕竟眼不花耳不聋，他看得出萧逸文一面大力推行素质教育，一面却在大肆敛财。他清楚地记得，他与萧逸文交接之时，学校虽因欠外债十余万元，但仅剩余的可供使用的书本折价仍有五六万之多。而今两年过去，学费已增加到至三百八十元，同时还在学期中加收其他费用，收入相当可观。然而据许治春私下透露，学校却因建设欠下一百二十余万元的外债。凭经验可知，新建的几项设施最多也就五六十万罢了，为何会欠下这么多的外债呢？这些黑幕是无人知晓的。众多教师是不会过问此事的，他们只求学期结束时能领到应得的津贴和奖金，便对萧逸文佩服得五体投地，哪里会想到这里面还藏着更多的不为人所知的隐秘？唉，何九丰不由长叹，世人都道太聪明，哪知身陷糊涂中？
同时，他还发现一个令他窃喜的事儿。那许治春本是投机取巧之人，为了谋取实惠，便与萧逸文称兄道弟，事事都顶在前面拼命帮他搞好协调与管理，酒没少喝饭没少吃，整天是满面春风，人前背后都很得意。至于捞到多少油水，只有他许治春心里最清楚。然而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萧许二人的联盟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一旦这种利益格局发生了变化，二人必将反目成仇。当然，这只是何九丰的推测，他从不向旁人说起，即使孙世云有时羡慕许治春现在抖得不得了，他也仅是一笑了之，并不评论此事，只盘算着哪一天才是萧许二人反目的日子。
于是，他便每日来到学校，佯装听从号令，帮着视察班级，其实什么都不过问，什么也都不需他来过问。萧逸文是给他一个面子，事事向他请教一番，落得个尊重老同志的好名声，但一牵涉到钱的事儿，便不再理他，拍着胸脯说道：“你们只管把事儿办好，没有钱就找我要。”何九丰听这句话耳朵都磨出了茧子，心中却笑道，好吗！钱就是好东西，有了它就能把事办好，但太多了就会惹出祸患。他常找人叙闲话。他始终相信众人还都是很尊重他的。他也读过《伊索寓言》，明知爱慕虚荣的赫耳墨斯不过是商人的“饶头”，所以他也不能太过自信，否则便会遭人笑话。他格外警醒，只找有交情的老同志聚会。然而众人都知他是虎落平原，还有谁会理他呢？孙世云只求在书法中寻找情趣，很少去恭维他的观点，两人因此常常话不投机；老杨整天忙于教学，更抽不出时间陪他唠些家常；牛子武也多任了十来节课，街上的生姜行生意太少，他也希望多得些津贴，孩子们正上学，急需他挣钱养家呢！至于陈贵国、李仁孝之流，何九丰却认为他们都不值得叙谈，所以只有借酒浇愁。窜酒场成了他的日常工作，每次还要摆老校长的资格，坐在首席上发号施令。众人皆知他还想当权，便装作尊重，恭维他一番了事。然而孙世云一旦在场，就会与他纠缠不休，甚至是面红耳赤。孙世云的观点是，工会主席与校长是同等级别，而今萧逸文主政，你何九丰只是个副手，论级别还低了半格呢！何九丰岂能服输？争论不下，便要划拳，却又分不出高低输赢来。酒后两人又争执不下，何九丰要斗地主，孙世云要搓麻将。那时斗地主已经不太流行，搓麻将正当其时。于是便成立了“麻将协会”，孙世云一跃成了“麻协”主席，何九丰背后极是不满，一时间打了不少口水仗。
老杨最怕出席这种酒场。他担心这样闹下去，一旦传到萧逸文耳朵里可不好看，便常借故溜走。何九丰却虎着脸道：“炳南，别又中途退场呀！你现在用不到我了，但你记住，孙主席是知道的，你那八千块钱是咋到手的？”老杨只好点头笑笑，再不敢中途走掉，只与他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希望不要惹出个是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