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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韩德让让妻乌云翻滚,朔风凜冽,雪花飘零,黑山迎来了阴晦的黎明。负责行宫宿卫的都点检夷腊和右皮室详稳肖乌里只,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揉着睡眼钻出帐篷,象往常一样奔向行宫寝帐。他们料定,穆宗定在醉酒酣睡,要到日中方醒。心不在焉地走进去,血淋淋的场面立刻使他二人的脑袋“轰”

的一声几乎炸裂。六把短刀还插在穆宗身上,污血已经变黑冻凝。花哥等六侍从全都刎颈自杀,帐壁上留下血写的几句话:

暴君狠如狼,分明杀人狂,我等实难忍,叫他一命亡!

夷腊和肖乌里只呆了半晌才清醒过来,互相不知所措地问:“这该怎么办?这如何是好?”

夷腊想起唐古德来,告诉肖乌里只:“你在这里看守,我去报与太师知道。”他如飞奔出行宫,只顾赶路,不小心和女里撞个正着。

女里不悦地问:“你为何如此慌张?”

“我,我急着去见太师。”女里平素就对他与唐古德结党不满,如今见他神色异样,更不放过:“又去搬弄是非,要加害朝中忠臣?”

“大人错怪,出了大事,万岁被人刺杀了!”夷腊话已出口又觉不妥,但为时已晚。

女里一把揪住袍袖,仿佛怕他会逃走:“当真?”

夷腊后悔说走嘴,无精打采地:“这岂是玩笑!”

女里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满朝亲王不下数十,光随行的就有十几个,谁来继位关系到辽国今后的安危,一定要把这主动权拿到手。他打定主意,扯着夷腊就走。

夷腊忧疑参半地问:“你这是去往哪里?”

“少要多问,走就是。”女里不由分说,把他拽到了枢密使高勋帐中。

高勋虽是汉人,却执掌兵权身居要职,见他二人如此闯进来,立刻意识到:“出事了?”

“高大人,万岁被刺驾崩!”女里还不肯放开夷腊。

“啊!”高勋马上镇定下来,“大臣们是否尽知?”

“只有我和肖乌里只发现,”夾腊哭丧着脸,一指女里,“还有他,是路遇。”

“好!”高勋立刻想到了控制局势,急忙叫来手下护卫太保海里,交待说,“你率精兵五百马上将行宫包围,禁绝

一切出入,等我行事。”

海里领军令如飞出帐,女里急切地说:“髙大人,国不可一时无主。”

“对,”高勋正想谈及此事,“二位大人看,当由哪位亲王继立?”

夷腊转转眼珠:“诸多亲王,孰好孰歹,是否找来太师拿个主意。”

“放屁!唐古德只知行奸弄权,找他做甚。”女里当即给顶了回去,“依我看贤王最合适。”

高勋对世宗次子耶律贤印象颇佳:“诸王之中,唯他明察国事,只是他的身体?”

夷腊有几次在宿卫中酗酒聚赌,被耶律贤撞见遭处罚,当然不愿耶律贤继立。忙接着高勋话音说:“贤王一月之内数次犯病,一病就不能理事,怎能托付国家。”

“你胡说!贤王何曾经常犯病?”女里坚持己见,“髙大人,有些亲王身体倒好,但终朝每日只知走马斗鸡豪饮狎妓,难道让这样人为君不成?”

高勋也感到唯有耶律贤相宜,但他仍不无担心:“若欲拥立贤王,还必须得到一人支持,否则,事情难成。”

女里急不可待地问:“谁?”

“肖思温。”

女里对他素无好感:“这人捉摸不透,难说。”

“肖侍中是城府很深,但他为人正直无私,在百官中颇孚众望,只要他振臂一呼,百官必定群起而应。”髙勋分析后说,“我们去过帐拜访,商议。”

女里点点头:“他与我们一致便罢,不然……”摸摸肋下弯刀。

“相机行事,不可造次。”髙勋嘱咐他。二人起身要走,夷腊也想跟去,高勋看出夷腊主张相径庭,怎能让反对派再起作用,沉下脸说,“夷腊,你身为都点检总管宿卫之事,却玩忽职守致使圣驾被弑,其罪非小。来呀!”

手下人站过来答应一声:“在!”

“将夷腊押起来,听候发落。”

任凭夷腊如何呼叫求饶,高勋听也不听,与女里匆匆出帐去找肖思温。可是肖思温不在帐中,他的养子肖海只奇怪地问:“二位大人想必有急事?”

“当然,”女里反问,“快说,肖大人去往何处?”

“大人早早便走了,未告知去向。”肖海只凭直觉感到发生了什么大事,“且把事情说与小侄,^以便大人归来立时告知。”

女里想说什么,高勋拉起他就走:“不必了。”

肖海只愈加难以放心,思忖片刻,暗中跟上他二人。只见两人快步直入耶律贤大帐,肖海只随后也来到。但他未进帐内,而是躲在附近偷听。

耶律贤闻听高勋、女里来到,从后帐迎出:“二位大人为何行色匆匆?”

高勋知道耶律贤怕刺激,就想婉转告知:“我们有急事寻找侍中肖大人,可他不在帐中,下人又不知去向。”

耶律贤急问:“一定要找到他?”

“事关重大,非他不可。”

“好吧。”耶律贤连拍了三下巴掌。

肖思温从后帐从容走出,女里一下子惊呆了:“贤王,他怎么?”

“肖大人早就同我交好了。”

女里这才恍然大悟:“你们瞒得我好苦。”

高勋却乐了:“我可不必担心了。”

“对,”女里迫不及待地说,“肖大人,我们一起拥立贤王继位吧!”

耶律贤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贤王有所不知,皇上已经被人杀死了I”

“啊!”耶律贤大吃一惊,不由得左半边身子发抖,渐渐站立不稳颓下去,女里赶紧上前把他扶坐在椅子上。

耶律贤之疾,乃察割政变时因惊吓所致。十八年前,耶律贤年仅四岁,当时首逆察割在杀害了世宗、皇后之后,又欲斩草除根,到处搜寻耶律贤。御厨刘解里不忍幼小生命被戮,急中生智将他以毡束之,藏于积薪之内,察割并手下反复搜寻不得见,屋质又及时兴兵平叛,这才使他幸免于难#但是,耶律贤也因此受惊吓而中风,留下顽疾,一遇惊吓、

意外事件就可能复发。

“你呀!”肖思温无可奈何地对女里叹口气,“你也太性急了!”

髙勋最怕出现这种情况:“这便如何是好?”

肖思温了解耶律贤:“不妨,待我以话疏导。”

耶律贤这次犯得不重,已经能说话了:“万岁被弑可确实?”

高勋说:“贤王莫急,这是昏君咎由自取。”

“贤王大喜!”肖思温一躬。

“此话怎讲。”耶律贤手臂仍在抖。

“昏君杀人如麻,早该暴毙,贤王众望所归,当继帝位,这一切俱乃天意,岂非大喜!”

耶律贤一听让他当皇帝,立刻就站起来,病也全好了,但也有几分犹豫:“只怕诸多亲王不依。”

“不管那些,你就放心捷足先登0”女里拍拍腰刀,“谁不服就叫他人头落地。”

“贤王,”高勋也说,“文有肖大人,武有我和女里,管叫百官惟命是从。”

“正位之后,谁再有异议就是反叛,”肖思温鼓励他,“有我们做主,贤王不必多虑。”

耶律贤自然喜之不尽:“全凭三位鼎力,只要我能登基,三位大人俱是开国功臣,本王一定授以显职。”

三人一齐施礼,同声回答:“为报效贤王,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于是,他们抓紧核计有关细节。

帐外的肖海只把这些全都听去,始知穆宗被弑,养父等人要拥立耶律贤。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然后飞奔去唐古德处报信。肖海只系肖思温自小养大,几与亲生无异。但是由于肖思温对子女管教甚严,而肖海只又染上嫖赌恶习,经常遭养父当众训斥拷打,他不能恣意胡来,便对肖思温怀恨在心。唐古德为把持朝纲,就趁机假意关怀肖海只,资助赌资,供引宿娼,使肖海只对他如事亲爹,侍中府有什么情况都向他通风报信。如今听到这样重要消息,肖海只当然要急着去告诉。

唐古德听肖海只气喘吁吁说完,着实大吃一惊,他早知耶律贤与高勋、女里、肖思温等人交厚,不禁深为忧心地说:“他们拥立了耶律贤,今后就没有我好果子吃了。”

“太师,你趁他们尚未实施,快抢先行动呀!”肖海只完全站在唐古德一边。

唐古德急速打着主意,猛然想到察割政变和屋质平叛之事,立刻受到启发,跑步出帐,飞身上马。肖海只追出来#太师去何处?^唐古德丢下一句:“我自有道理。”狠加一鞭,任马飞驰,很快来到右皮室详稳肖乌里只大帐,未及下马就对卫兵说:“快,引我去见你家大人。”

卫兵答:“大人值夜未归。”

唐古德调转马头,又飞奔行宫而去。刚到近前便见行宫

四周戒备森严,卫兵林立,他认出是高勋手下的宫卫骑军。

心中暗暗钦佩,这高勋果然不寻常,已先把行宫控制起来,只怕自己难以如愿了。但他仍不放弃努力,故做不知,依然纵马向前。

护卫太保海里过来按住马头:“太师请转回。”

唐古德端起太师架子:“大胆,竞敢挡我去路!”

海里先施一礼:“太师有所不知,只因发生了非常事件,高枢密使大人有令,禁绝一切人出入行宫。”

唐古德决定蒙骗他:“我知道,是高大人请我来此寻找肖详稳。”

“你?”海里不信,“可有令箭?”

“急如星火,哪顾得上,再说我身为太师还会说谎不成。”

“那,太师可知发生了何事?”

“这还用说,万岁被刺。”唐古德装出不耐烦,“快快闪开,误了大事小心你的脑袋!”

海里想,既然唐古德知道万岁遇刺,看来并非假话,就犹豫起来。唐古德哪容他多想,早趁机催马进去。

肖乌里只一见唐古德,跑着扑过来:“太师,万岁被弑,高勋他……”

唐古德不满地瞪他一眼:“你稳重些,这成什么样子!”

“我,他们怕是要治我失职之罪。”

“你还不知,他们要拥戴耶律贤继立。”唐古德决心狠点吓他,“已把夷腊关押,要将你二人处死。”

“啊!太师救我!”

“要活命不难,只要你听我的。”

“请太师吩咐。”

“你执掌右皮室军,足以抗衡高勋,我们就去调集人马,反对耶律贤继位,待扶枢回到上京,由我们选一位亲王.继立,军政大权尽在你我之手,就连新皇都得听我们摆布。”

肖乌里只信心不足:“能行?”

“当年屋质不就靠皮室军吗。”唐古德知道刻不容缓,拉起他就走。

海里想拦又犹豫:“太师同肖大人哪里去?”

“高大人立等。”唐古德马不停蹄如飞离开。

大约两刻钟后,耶律贤、肖思温、高勋、女里并两万宫卫骑军来到。海里不见唐古德在内,疑惑地问:“髙大人,太师没回来?”

“什么太师,莫非你说唐古德?”

海里一见明白大半,暗说糟糕,忙将适才经过告诉一遍。

肖思温听了连连跺脚:“不好!他们定去集结皮室军。”

耶律贤不由得害怕:“皮室军兵强马壮乃精锐之师,只恐我们不是对手!”

女里气得七窍生烟:“你!你怎么能将肖乌里只放走!”

髙勋深知事态的严重性,海里是自己部下,更不能轻易放过:“我是如何嘱咐于你,禁绝一切人出入,可你!这将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由于你错这一招,甚至可能导至全盘皆输,我怎能饶你!”佩刀拔出,高高举起。

肖思温劝道:“高大人,普戒一下也就是了。”

髙勋本不愿杀,就此忙改口说:“看在肖大人分上饶你不死。”紧接着吩咐随从:“与我重打四十军棍!”

海里心中不服,但不敢言语,当即被按倒,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双腿已不能站立,被兵士架到后边将息。

肖思温见大家情绪有些低落,劝解说:“事已至此,愁有何益,我们按原议行事,速将百官召来行宫。”

耶律贤问:“皮室军来攻怎么办?”

“有高大人两万大军在此,贤王只管放心。”

髙勋表示决心:“不论事情如何发展,我们有进无退。”

“对!”女里摩拳擦掌,“皮室军来怕什么,把他们打回去。”

肖思温命内监传谕,召集百官速来行宫议事。等了一会,随行官员仅来了三分之一。唐古德已抢在前边,百官被他召去大半。不久,在喧天的牛角号声和震耳的驼皮鼓声中,两万皮室军在肖乌里只统率下,连同唐古德并百官一起,来到行宫外列开了阵势。这边,髙勋已做好迎战准备,他将队伍排开,与肖思温、女里一起,簇拥着耶律贤来到两军阵前。眼下,双方兵力虽然相等,但是皮室军战斗力较强,且百官多在唐古德一边,所以形势对耶律贤一方颇为不利。耶律贤一看力量对比,先有几分胆怯。肖思温本已叮彌好要他抢先发话争得主动,这会儿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唐古德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这边肖思温还在提醒耶律贤,他已抢着开口了:“各位大人,耶律贤为篡夺皇位,指使人于咋夜杀害了万岁,这种谋逆之举为后世所不齿,不能叫他阴谋得逞,我们要为万岁报仇!”

这番话很富于煽动性,不明真相的百官和双方兵士,听后都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耶律贤没想到唐古德竟公然造谣,气得越发说不出话来:“你信口雌黄,诋毁本王是何道理?”

肖思温见耶律贤说不清所以,便接过话来:“莫说万岁并非贤王派人谋害,即便真如此,亦乃功德无量好事一件。

万岁酣饮无度滥杀成性,早已民怨沸腾,逼得侍从冒死刺君,实乃万岁咎由自取。”

百官和兵士早都对穆宗暴行不满,听后都认为肖思温之言有理。有些人还说出声来:“昏君是罪有应得,早就该死!”

唐古德不免慌张:“肖思温,你谬论惑众,自古至今,弑君乃大逆不道!”

肖思温知道,舌战在于争取人心,他专拣紧要处说:

“各位大人,如今暴君已毙,国不可一日无主,贤王仁德宽厚,帝位非贤王莫属,愿各位早保明主。”

百官们多是被唐古德骗去,平素就都敬蒐耶榭贤和肖思温,现在又听肖思温说得有理,便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都有侬附耶律贤之意。

唐占德更慌了:“肖思温,我料足你枉费心机。当年察割政变,也以把先帝皇后杀死自以为得计,然而曾几何时就被屋质的皮室军平叛。如今的情形何其相似,若识时务快快投降,尚可免你一死。”

有人听此话,又重新产生观望心理。看到两万精锐皮室军在唐古德手中,双方确实成败未卜。

肖思温从容作答:“俗话说彼一时也此一时也,火神殿之乱与今天情景岂能同日而语。如今是暴君毙大快人心,贤王又深得人心,你反对亦是徒劳,皮莖军决不会听你摆布。

各位大人,明主现在眼前,不需犹豫。”

百官感到肖思温所说有理,呼拉一下跑过来,只剩四、

五个与唐古德至为密切之人勉强留下,而其中有一人最为引人注4。只见他年纪二十许,浓眉凤目齿白唇红,白马银枪,更显得少年英俊。众人无不认得,他乃汉官第一权臣韩知占之孙、韩匡嗣之子,名曰韩德让,现任皮室中军都统。

大家也都知道,虽然肖乌里只为皮室军详稳,但其为人迂腐,且又武艺平常,皮室军中耍数韩德让武艺、威望均为第

一,实际上皮室军是由他指挥。唐古徳见韩德让仍在,心里如吃了定心丸。他明白论战说不过肖思温了,就下令说’

“韩将军,逆贼们不听劝解,你快出马将这些弑君害主之贼生擒。”

肖思温深知,一旦交手战,胜负实难预料,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他高声疾呼:“韩将军,令祖辽之名臣,一向匡正抑奸,贤王继位乃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千万莫令无辜流血,愿将军三思。”

韩德让端坐马上未动,手中枪在初升的朝阳辉映下,闪动耀眼的银光。谁也不知此刻他在想什么,怎么想。但是双方四万兵士和在场大臣全都紧张地注视着他,多少人的生死此刻系于他一身,韩德让感到了肩头的千钧重量。

唐古德可急了:“韩将军,先下手为强,率全军杀过去,定一战可胜!”

韩德让手中枪突然一摆,枪尖直抵唐吉德咽喉。吓得唐古德脸上没了血色:“韩、韩将军,你,这是何意?”

“放老实些,动一动就要你的命!”

唐古德看看身边,意在求救,然而谁也不肯上前,就连肖乌里只也知韩德让厉害,躲在了别人身后。他无奈只好说软的:“韩将军,我一向待你不薄,切莫听信肖思温挑唆诱惑。”

“奸贼,常言说贤臣择主而侍,我岂能逆天而行,只要你老老实实可饶你不死。”韩德让转而对皮室军说,“各位将士兄弟,發君被弑是罪有应得,贤王应天顺人理应继立,我韩德让决心拥戴贤王,各位意志我不勉强,请自做主张。”

话音刚落,皮室军打雷似地齐声喊出:“愿随将军,拥立贤王。”

由于韩德让在关键时刻发挥了决定性作用,避免了一场自相残杀的流血事件,使耶律贤顺利登上君主宝座,成为辽国第五代皇帝,是为辽景宗。

景宗回到上京后,封赏功匝,任命拥立他的肖思温为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商勋封南院枢密使并加封秦王。韩德让则顺理成章升任皮室军详稳,他的父亲也被恩泽,加封燕王并领上京留守……总之,一应功臣都有封升赏赐。

但是,有一个不该不满的小人物却不满了,他便是肖思温养子肖海只。这天,他忍不住来找肖思温:“父亲,儿对

一事耿耿于心。”

肖思温板起而孔:“何事?”

“改朝换代,新帝登基,许多不知名的人都闹个一官半职,可儿依然是白丁布衣。”

“万岁是论功行赏,你毫无建树,自然榜上无名。”

“父亲举荐了许多无功之人,将孩儿姓名添上,不过举手之劳。”

“你未免太不识进退!”肖思温动气了,“不要你的脑袋就够便宜了。”

肖海只暗暗吃惊:“父亲这是从何说起。”

“还想跟我装呆做痴,”肖思温冷笑一声,“你通风报信,让唐古德抢在前面调动皮室军,险些毁了我的大计。唐古德早已招认,以为我还不知吗!”

肖海只怔了一下:“父亲,唐古德胡攀乱咬,千万不能相信。”

“还敢狡辩,要不是看在多年父子情分上,我早将此事公开。”肖思温越说越气,“你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再休生非分之想,滚吧!”

肖海只讨了一场没趣,心怀不满信步走进花园。正是初春时节,花草乍青,杨柳新丝,触目之处无不袒露出撩人的春意。肖海只心绪不佳,看什么都不顺眼。柳梢拂面,他恨恨地拽一把,将那鹅黄的柳叶播得粉碎。花草牵衣,他也狠狠踩上几脚,恨不能踩到地甩。

“哟,兄长为何拿花草出气?”迎面传来一句娇嗔的问话。

肖海只停步,望见杏花丛中掩映着一个绿衣女子。他马上象换了另一个人,满面春风一揖到地:“原来是三妹,今日有幸得见,岂非缘分。”

杏花中立的是肖思温三女,小名燕燕,自小就生得水灵标致,肖思温爱如掌上明珠,广请名师教习,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更兼能歌善舞,可称名满京都。燕燕并不理睬他的挑逗言词,而是手捻花枝一笑:“看兄长适才那晦气样,一足是又挨了父亲训斥。”

“老东西就是看不上我,”肖海只发觉走嘴,赶紧改口,“父亲疼我,才会严加膂教。”

“好哇,你背后辱骂父亲,我就去告发。”

肖海只跑到前边迎住:“好妹妹,你若一说还不扒了我的皮。”

“要不说也可以,劳你大驾为我送封信,”

“能为妹妹效劳乃劣兄福分。”肖海只伸手,“拿来。”

“莫急,你须保证绝不偷看。”

肖海只立刻感到其中必有奥秘,假意满口答应:“妹妹嘱咐,我怎敢有违。”

燕燕相信了他的诺言,怀中取出一件封好的信函:“还望兄长速去。”

“我回房换件衣服就走。”肖海只收起信,发觉燕燕那芙蓉般的脸上现出一丝羞涩,越发增加了兴趣。回到自己房中,取出信来,只见上面写着燕王韩匡嗣亲启。寻思片刻,用水将封口浸湿拆开,抽出内函,不料内中仍是一件封得严实的书信,封皮上写着烦请转交韩德让将军亲启。肖海只如法炮制,再度拆开,倒出信来,展开一看,却是一首七言诗:

愿做冰轮月一盘,结伴乘风环宇间,良辰美景本当现,缘何不见彩云缠。

既无名头,也无落款,写一首诗送去所为何来呢?待一细看,肖海只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燕燕以诗求婚。他猜透其中意,立刻醋意发。想自己与燕燕一起长大,这样一朵娇艳的鲜花,怎能容忍他人采摘,略一思忖立刻有了主意,他持信去见肖思温,将经过讲了一遍,又将诗信当面呈上。他见肖思温看后手捻胡须只是沉吟,猜不透心里是如何想,便进言说:“父亲,妹妹如此不守闺训,作此藏头诗主动求婚,岂不被人耻笑,就连父亲脸上也无光呀。”

肖海只察颜观色,仍看不出肖思温是何种态度,又试探着说:“韩家乃是汉人,我们身为契丹掌朝枢臣,无论如何也不能下嫁与韩家结亲。”

肖思温不动声色地问:“依你之见呢?”

“依儿看来,”肖海只按捺不住欲念的冲动,还是毛遂自荐了,“儿与燕妹,青梅竹马,耳鬓厮磨,虽非同胞,情胜手足,亲上加亲,一同尽孝父亲膝前,岂不美哉。”

肖思温未置可否,而是将诗信收起来放好,坐在案前提笔写了一封简便短信,也未加封交与肖海只:“你立刻送到燕王府。”

肖海只不敢多问,也不敢耽搁,待出了府门转入僻巷,油出信看过,才知是邀请燕王父子过府赴龛。他怎么也猜不透肖思温是何用意,满腹狐疑地把信送去。

次日正午,宰相府花园内一派大好春光。花厅里佳肴美酒飘香,肖思温陪同韩匡嗣父子酒过三巡,便提起了女儿婚事:“燕王教子有方,小将军人物俊伟,武艺高强,拥立当今又建殊勋,前程不可限量,愿将小女燕燕终身相许,不知意下如何?”

韩匡嗣父子没想到是这件事,都觉喜出望外。燕燕芳名誉满京都,肖思温又是柱国重臣,执掌朝纲,特别是韩德让在一月前曾与燕燕有一面之识,在太保山射猎吋二人曾相遇,虽交谈只短短几句,但已彼此有意,对此韩匡嗣亦知,只因怕遭拒绝,未敢轻易提亲。如今对方主动求婚,韩匣嗣岂肯错过良机:“只恐犬子山鸡,难配小姐彩凤。”

“大人不必过谦,倒是小女髙攀了。”

“不敢当,犬子若能为贵府乘龙,实乃韩家福分,只是不知小姐可肯下嫁。”韩匡嗣担心燕燕态度。

肖思温递过诗信:“二位一看便知。”

韩匡嗣父子看过藏头诗,知燕燕亦有意心中大喜。韩徳让何等聪明,忙离座跪倒向岳父叩头,肖思温满面春风亲手扶起。双方将亲事说定,并议好下礼行聘之期。

肖海只失魂落魄离幵花厅,一头倒在房中大生闷气。他恨肖思温、韩德让夺走了心上人,又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忍不住,双眼又盯在了床头那轴画上。这是燕燕闺中无事,对镜自画的一幅肖像。工笔重彩,画得眉目传神,呼之欲出。肖海只死皮赖脸强拿来,悬挂于床头,每天都要出神地看上几遍。如今面对美人图,他越看越觉心中不是滋味。难道就罢休不成?他猛然想起7汉代昭君和畚、毛延寿做画之故事,触动了灵机,报复之念顿生。他立刻摘下画轴卷好,携出府去,直奔好友海里家中。

护卫太保海里见盟兄来到,忙要置酒备菜。肖海只阻止:“贤弟,今日愚兄无心饮酒,但有一事相求。”

“大哥尽管吩咐,小弟无不从命。”

肖海只打开画:“你寻空将燕燕这幅美人图呈与当今万岁。”

海里不解:“这是何意?”

肖海只将自己垂涎燕燕,肖思温反对,而许配韩德让之事告诉一遍:“我要叫他们彼此结怨,互相猜忌,全都不得安生!”

“就凭这美人图?”

肖海只冷笑着对海里讲述了意图:“我要叫肖思温难以做人!”

海里听后说:“这样一来,还不乱成一锅粥。”

“只有如此,方消我心头之恨!”

海里身为护卫太保,经常在皇帝身边。第二天瞅准机会,见景宗身边无人,忙将美人图呈上。

景宗一看,立刻惊问:“这该不是月宫嫦娥、瑶池仙子、

九天玄女、南海观音?”

“万岁,她便是肖思温大人爱女燕燕。”海里有意煽起景宗情yu,“依卑职看,就是仙女也要逊她几分。”

“原来是燕燕芳容。”景宗对于燕燕亦早有耳闻,又知此像乃其自画,愈发赞叹不已,“果然名不虚传!”

“如此绝色,实为万岁所生,何不纳入宫中。”

此说正中景宗下怀,他想,燕燕乂宫,肖思温便是皇亲,定会更加尽心辅佐,这样好事何乐不为呢。景宗当即亲书一道圣旨,差内监送到了肖思温府中。

肖思温跪听宣读圣旨,当听到“选定尚燕燕为妃,三日后入宫”时,着实令他大吃一惊,不知所措。谢恩接过圣旨送走内监后,肖思温立刻陷入了两难之中。若不应,便有抗旨之罪;若应允,自己亲口将女儿许配韩家,又如何启齿退婚?正在犯难,肖海只闻风来到,暗中幸灾乐祸,表面故做不知问:“父亲,万岁降旨何事?”

肖思温本来心绪不佳,更不愿见厌烦之人,白他一眼径自出门,直奔爱女燕燕房中。

燕燕近日正为终身如意而喜悦,忙亲身为父亲打座上茶。及见父亲眉生愁结,不免试探着问:“父亲,莫非朝中有不合心愿之事?”

肖思温将圣0交与燕燕:“儿且看来。”

燕燕看罢,倒也吃了一惊,但她却很镇定,默默思索,没有作声。

肖思温问女儿:“你看这事如何是好?”

燕燕思考了一会儿:“万岁为何突然想到选儿为妃?”

肖海只恰好走进来:“三妹芳名遐迩闻名,乃我肖家福分。”I“依兄长之见,这遒好事了?”

“自然。”肖海只走动着说,“三妹才貌过人,将来不愁正位中宫,父亲便贵为太师,可永保荣华富贵,肖氏九族都受皇恩,此乃求之不得天大喜事,”

肖思1听了中意,不觉微微点头。燕燕却大为不悦;

“兄氏,难道我肖家要靠女色取悦当今吗?”

“三妹此言差矣,万岁降旨,非我主动献美,又何出此言。”肖海只又说,“从古至今,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何况选女入宮,别人做梦也巴结不到的好事。”

肖思温已倾向肖海只的观点:“燕燕我儿,抗旨不遵,便是欺君之罪呀。”

燕燕低头不语。

肖海只见状又加一句:“天威难测,燕妹可要三思。”

“父亲已将儿许配韩家,终身大事岂是儿戏,您老人家该如何对韩家父子解释?不怕人笑您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攀龙附凤吗?”

“这……”肖思温被问住了,无言以对。

肖海只又出主意:“我看这事只有把韩德让请来,我们如实说明,讲清难处和利害关系,由他自做定夺。”

肖思温别无它法,竟然同意:“也只有如此了。”就派肖海只过府相请,韩德让换了衣服,跟肖海只过来。路上他

一再问是何事,肖海只守口如瓶,只说见到肖思温便知。他心中暗暗得意,猜想燕燕必定执死不从,韩德让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岂肯答应已订亲的妻子他适,必与肖思温翻脸,燕燕万般无奈很可能自尽,韩德让一气之下就可能兴兵叛乱复仇,失败后连同肖思温都得问斩,只有这样才算解了心头之恨!肖海只心怀鬼胎,领韩德让走进肖府客厅,肖思温正在焦急地等候。

韩德让上前施礼:“小婿拜见泰山大人。”

肖思温赶紧扶住;“韩将军免礼,快快请坐。”

韩德让不觉一愣,岳父对己的称呼为何变了?不叫贤婿,而称将军?顿生疑虑:“岳父大人呼唤小婿,必定有事吩咐?”

肖思温不好直说:“请将军看过圣旨,便知分晓。”

韩德让展阅完毕,立刻明白了一切。虽觉突然,但仍神色不变:“岳父大人尊意如何?”

“请将军过府,是想听听你的高见。”肖思温把球又踢回去。

从肖思温改变称呼,韩德让已知肖思温的心思,他毫不迟疑地答道:“圣命难违,也只有遵旨了。”

肖思温暗中松口气,心里说谢天谢地。可是未等他开口,燕燕从后堂冲出,怒斥韩德让:“你枉为男子汉大丈夫,竟容忍别人夺妻,象你这种人还有何颜活于人世!”

韩德让离座站起:“小姐骂得有理,小可也深感内疚,只是……”

“只是什么!”燕燕抢过话来。“你根本不知我的心。”

肖海只决心挑起事端,叹口气说:“也难怪三妹心寒,韩将军手拍胸膛想一想,三妹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一片痴心哪!虽说进皇宫伴君王为贵妃,可以享尽人间富贵,可谁不知当今万岁身患风疾,况且宫中诸多后妃,谁能保三妹不会失宠,她这青春妙龄,岂不付与东风流水,哪如同将军结合,少年夫妻你恩我爱朝夕相伴白头偕老……”

肖思温越听越不对味,忙打断他的话:“你说这些,意欲何为?”

“我只是想说出三妹的心里话。”

再看燕燕,已是杏眼含泪,喉中哽咽,强忍悲声。

肖思温发觉肖海只里外挑拨,惟恐坏事,便叫走他:

“你与我去一下。”

到了门外,肖海只问:“去何处?”

^肖思温揪住他的左耳:“我要你滚开,让他二人自己商议。”不由分说,将他扯走了。

屋内,韩德让� ��无外人在场,急忙表白:“小姐论文才,论武艺,论相貌,都堪称辽国第一,在下渴求如大旱之望甘霖。更蒙小姐主动赠诗,令小可不胜感激!”

“说得好听,你却忍心说出绝情话?”

“小姐是聪明人,你想我们如若抗旨,万岁对令尊对家父,必然都心生疑忌。君若疑臣,十有八九为臣者便难免一死,你我也在所难免。个人生死尚为小事,万岁初立,根基不稳,有多少亲王大臣心怀不轨在窥测时机,倘你我家严不在,必然有人谋反,天下又将大乱,我们怎忍心叫百姓遭殃,生灵涂炭。”韩德让几乎声泪俱下,“小姐,为国家计,为百姓计,为自家计,我这样做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燕燕稳定了,不再发火了,她本是绝顶聪明女子,不能不承认对方这番话很有道理。不觉忘情地注视韩德让:“难道不可挽回了?”

韩德让也觉心酸:“小姐,我们今生无缘,但求来世。”

燕燕默默摘下耳环,慢移莲步送过去:“韩将军,愿它与你永相伴。”

韩德让抚视良久,将耳环收在怀里,动手解下剑佩:

“小姐,睹物思人,愿它代我永远为你效力。”

燕燕接剑佩,两只手碰在了一起,二人都如突遭电打雷击,全身止不住战栗,谁也不想移开,但又都不敢再进一步,只是你看着我,我望着你……许久,许久,燕燕似乎经受不住这感情波澜的冲击,-阵头晕,身子发软倒在韩德让怀抱里。

韩德让一时不知所措,揽着燕燕柔若无骨的娇躯,连声呼唤:“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燕燕心中明白,但她不愿睁开眼睛,她希望时光静止,周围一切都不存在,自己可以一直依偎着心爱人的胸膛。

“啪哒”,一颗豆粒大的泪滴,砸在她翘起的彝梁上,燕燕睁开杏眼,伸出纤纤玉手拭去了韩德让腮边的泪珠。有几分撒娇地说:一我们做一次夫妻吧!只一次,便死我也心甘情愿了!”

韩德让急忙捂住她的嘴:“这如何使得,圣旨一下,你便是国母之身了,我们这样做,已经就是欺君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二人只得分开,肖思温迈步走进,先看看二人的神色问:“谈得怎么样?”

燕燕无力地说:“有什么办法,命中注定。”

肖思温这才放心了:“我儿与韩将军俱是聪明人,你们只当当初不曾提亲吧。”

肖海只期待的轩然大波并未出现,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制造的矛盾,竟这样轻易化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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