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院办公室里，四个人聊天。
“有对象了没？方小影，最近没见有动静啊。”庄老师问。
“没呢。”方小影慵懒地靠在躺椅上翻画册。
“哎呀，赶紧找吧。我们都替你着急。”纪老师说。
方小影随口一句，“找不着啊。要不，充分发挥你们的人脉资源优势，给帮忙介绍介绍？”
纪老师故作惊讶，“不是吧？你这种条件的，还需要人介绍？身边应该不少啊。”
田风笑着来了一句，“庄老师、纪老师认识的人层次高啊，就帮小影留意留意呗。”
“是啊，男人易得，好男人难求啊。”方小影附和。
“先说说好男人什么标准吧。”庄老师的视线扫过来。
方小影想了想，数了下普适的好男人标准，“‘四有’吧，有原则，有底线，有定力，有责任心。”叹一口气，又摇头，“不过，挺难的。如果说好色花心和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性，那这好男人是很难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纪老师马上反驳：“食色性，是人性中最原始的动物性，而好色花心和喜新厌旧是人的动物性的一种表现，笼统地说，都算是低层次的人性。既然是低层次的人性，就能用高层次的人性来管制和完善，比如善性，比如责任感。”
“既然是人性，肯定是男人女人都有的，所以说啊，以后不要光批
判男人啦。”庄老师笑道。
“两位不愧是博士啊，语惊四座，获益匪浅获益匪浅。”听晕了的方小影回过神来，连连赞道。
方小影下班回到家里，老头儿在厨房择菜，她赶紧系了围裙挽了袖子帮忙。
“以后您甭出去买菜了，这么大年纪了，多危险啊，摔一跤怎么办？我下班带回来就行了。”方小影看老头儿一眼，顺手打开了油烟机的开关，准备点火做饭。
“还是我买吧，每天出去走走也挺好的。年纪大了啊，越活动越健康，老是不动的人才容易得痴呆症呢。我认识的朋友，好几个八十多了还在带研究生呢，脑子越用越活，其实人身上的器官都一样，越用越不容易衰老。”老头儿说着，竟然伸手过来撩了撩她的头发。
那只手，枯树枝一般，布满了老年斑，里面的水分被岁月成功地一点一滴地蒸发掉了。那样地干枯，像保存不当的线装古书。会不会轻轻一碰，就碎裂有声？人老了以后，都是这样吗？触目惊心的老年斑。
方小影有点儿惊讶，想他也许是甜犊情深，他最小的女儿都比她大好几岁呢，于是笑一笑。
晚饭后，方小影坐在客厅的电脑前，帮老头儿整理文稿。
老头儿端了两杯热牛奶过来，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在她旁边坐下来。
“您这段经历比较模糊，时间概念不是很强，有没有简历？我参考一下。”方小影问老头儿。
“有，我去找找。”老头儿站起来，去了书房。
老头儿再出来时，举着两张纸，笑得满脸都是花，菊花，沟沟壑壑的皱纹，可不像菊花吗。突然，一俯身，老头儿猛不丁地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叫了声“小宝贝”。
方小影就呆愣了，有点儿疑惑。
方小影睡不着了。敢睡着吗？敢还是敢的，房间门的反锁转了三圈呢，又抵了把椅子。仔细想想，没必要，他都八十一了，黄土埋到脖子行将就木的人了，他还能怎么着？走路都趔趄，她不费劲就能把他推个大跟头的。
以后怎么办？静观其变？好吧，因为还是不确定。也许他真把她当女儿呢，他不是叫她“小宝贝”吗？小宝贝可以是叫情人，也可以是叫
亲人的，她就经常管儿子叫小宝贝呢。
谁知事态的发展越来越超出她的意料。
这天周六，方小影帮老头儿整理书房。她一本本地递给老头儿，老头儿重新归类。
忙一上午了，总算是弄完了。这大周末的，都没顾上睡个懒觉。
方小影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手上的灰，“我去做饭。”
老头儿却挡在她面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猛不丁地贴上她的脸亲了一口，同时，手已经探到了她胸前。
方小影觉得不对劲了，躲闪开，立马沉下了脸。
得，动物性出来了。父亲怎会摸女儿的胸？除非是不怀好意心理异常的父亲，像网上报道的那些变态狂一样。
不能由他得寸进尺了，得给他一棒子。当然，是言语的一棒子，不是真的木棒子，要不他还受得了？万一不经打一命呜呼，她还成杀人犯了。为一风烛残年就剩一口气的老头儿葬送她还算漫长的下半生，完全犯不着。
晚上吃完饭，方小影去厨房刷碗，忽然腰里一紧，老头儿从背后抱住了她。
方小影低头，那双长满了老年斑的手就在她腰间。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了非分之想后，这个女人就能有理由不尊重他了，就能堂而皇之地看不起他了。
方小影皱眉，蓦地转身，推开老头儿，用力适当，以防他摔个四脚朝天。
“你要得到回报，才肯帮我？”她很不恭敬地问。
老头儿退后了两步，站定，“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啊。”
“本来想骂你几句的，看你年纪这么大了，算了。”方小影解下围裙，绕过老头儿，去自己的房间。
得，找别的渠道出书吧。
方小影又开始搬家。
王雅丽下班回来。奇怪，客厅里有女包，不是她的。难道那一对野鸳鸯还没走？白天，亲戚倒是给她打过招呼了，以防万一嘛。
疑惑着来到自己房间里，果然，男人在旁边坐着，女人还在穿衣服，倒是有模样有身材的，再看床上，一片凌乱，她立马拉下了脸，真
够恶心的。
“哎呀，你下班啦？”亲戚看王雅丽的脸色，赶紧赔笑搭讪，低头看了下手机，“哦，不早了，都六点多了。那我们得走了。”站起来，冲女人摆头使了个眼色。
女人脸上也是讪讪的，冲王雅丽一点头，和男人出去了。
两人一走，王雅丽立马扯了床单被罩枕巾，一股脑儿扔进了洗衣机里。
没想到，第二天她回到家里，床上又是一片凌乱。这男人也太猖狂了点儿。王雅丽忍无可忍，终于决定找亲戚谈谈。
“以后你要干龌龊事，最好自己备床单被罩。我成你家保姆了？成天给你洗床单了。”王雅丽很不客气。
“难不成你还有洁癖呢？”亲戚死皮赖脸地笑。
“恶心！”王雅丽重重甩出两个字。
“行了，下次注意点儿。对了，我老婆那边，噢，你知道轻重的。”亲戚交代。
王雅丽不说话，心里那个憋屈啊。幸亏男人是她亲戚，她跟他老婆要远一些，否则那个良心的谴责啊。这样，她还觉得对不起他老婆呢，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那女人真可怜。同是女人啊。
半个月后的这天晚上，王雅丽在房间里发信息。高端婚介刚又给她介绍了个意大利籍华人老郭，离异，没有小孩，有时在北京工作，有时在意大利，两人刚刚开始了解。
客厅的大门有动静。王雅丽凝神细听。
好像门开了。这么晚了，会是谁？王雅丽去客厅。
进来的是亲戚，一个人。
男人看着穿着睡衣风情毕露的王雅丽，眼神飘忽了一下，放下包，“噢，我过来取点儿东西。”说完进了那收藏室。
十分钟后，男人来到王雅丽房间里，“最近相亲怎么样？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的，这都离了十几年了，怎么就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呢？”
“嗨，好男人难找啊。”王雅丽瞟他一眼，一语双关。
男人在她床上坐下来，“指桑骂槐啊你？行，不跟你计较。”
“你还不走？”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留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身边能有什么好人？”王雅丽“哼”了一声，又斜了他一眼。
那点儿轻慢的随意，就把男人的动物性彻底勾出来了。亲戚一把扯王雅丽到腿上，抱住了，“还找什么找？跟我凑合过得了。”
王雅丽挣出来，气得发抖，指着男人说：“我警告你，别打我的主意！”
“找谁不是找？跟谁过不是过？我又不差，有房有车，收人不错。”亲戚还真能掰，一条一条的，还挺押韵。
王雅丽加重了语气，“你是不是人？我们是亲戚！”
亲戚轻描淡写，“嗨，早远过三代了。”
王雅丽指着门口喊，“你给我出去！出去！”
“行，我走，我走，别气坏了身子，啊？”亲戚走了。
王雅丽懊恼地坐下来。看样子，这里住不久了。
她真没想到，此后她能过上一段太平日子。老郭回意大利了。亲戚很久没带女人来了，因为他很久没跟她打招呼了，她也再没撞见过什么。
亲戚的婚姻亮红灯了。
老婆发现了他太多的蛛丝马迹，虽然她没有直接的证据，比如捉奸在床之类的，但凭着女人敏锐的直觉，她断定他有事，而且事还不少呢。
老婆坚决要离。在这方面，绝大多数女人都有洁癖，何况她一独立的现代女性，大学副教授，有身份有地位，她凭什么要忍他？她选择了
尊严。
老婆要女儿，要现在住的三居室的房子，要存款的一半，其余的归他，看在他已年过半百的分上。
已经没法挽回了。
男人嘛，后院一着火，前院风景再绚丽，也没心思了。
亲戚来找王雅丽诉苦。
“完了，真完了。”他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这两个短句，眼神呆滞。王雅丽冷嘲热讽，“你不该急啊，你那么多女人，急什么？”
男人瞅她一眼，“嗨，我这死的心都有了，你倒还能幸灾乐祸。”这不是迟早的事嘛，玩啊。王雅丽冷冷地看男人一眼，不说话。两个月后，王雅丽在家里做饭，大门有钥匙开锁的声音。
亲戚进来了，灰头土脸的，拉了两个大箱子。
王雅丽瞥一眼，拿着锅铲跑出来，“咦？你这是什么情况？”
亲戚一屁股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离了。”
王雅丽带一丝嘲讽，“欢迎人队啊！”
亲戚没反应过来，“人什么队？”
“加人离婚的队伍啊。”王雅丽转身去厨房，锅里还有菜呢。
“嗨。”亲戚哭笑不得，站起来，也跟进厨房，“我也还没吃呢，能不能蹭你一顿饭啊？”
“不就是多张嘴嘛。”王雅丽关了火，拿盘子盛菜。
“嘿，一句好话没有。”亲戚拿碗盛饭。
两个人吃饭。
“噢，家里我是没法住了，离了嘛，她也不让我住了。以后我可能也得住这儿了。要不……”亲戚瞟一眼王雅丽，“要不咱俩凑合过得了。”半认真半试探。
“啊？”王雅丽一愣，她刚想到房子这一层。
亲戚以为王雅丽在考虑，遂趁热打铁，“我看你也是个正经女人，我也想有个稳定的女人，给管管家做做饭，料理家务什么的，咱俩搭伙过一段试一下，怎么样？”
“然后，和以前一样，你再在外面疯玩？”王雅丽回过神来，不无饥讽地问。
“嗨，我说你们女人怎么都想不开呢，男人在外面都是逢场作戏，干吗要较这个真啊？对家里好不就行了？她做学术做傻了一根筋，你也一根筋啊？”亲戚瞪着王雅丽。
“你女人不少啊，跟我打招呼都打了不下二十次了吧，干吗一定要找我啊？”王雅丽漫不经心地挑了一筷子青菜。
亲戚干咳一声，“哪有那么多？都是同一个人。”给王雅丽夹了一块鱼，“外面的女人啊，找找乐子还行，那可不敢娶，敢和有妇之夫玩的女人，能是什么好鸟？”
王雅丽轻轻嗤笑一声，“难得你看得清啊，不过咱俩不合适。”
“矫情！”亲戚用筷子点一下王雅丽，“合适这词最矫情了，文绉绉的文化人才说的，你就别附那个风雅了。我告诉你，各方面差不多就合适，想多了，自己累自己。”
王雅丽笑笑，不说话。
十点了，王雅丽洗漱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今天你先在沙发上将就一夜，明天再说。”
亲戚一把扯了王雅丽的手，拉坐在沙发上，“都是成年人了，何必呢？我又不差。”
王雅丽好笑，想起他上次的话，“找谁不是找？跟谁过不是过？有车有房，收人不错。”
亲戚看看王雅丽的脸色，伸手搂了她的腰，头就凑了过来。
王雅丽沉了脸，腾地站起来，“你这种男人，是不是跟谁都行？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亲戚火了，“你以为自己多高尚啊？你以为你比我强啊？你以为你男人少啊？估计离婚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了呢。”
王雅丽不急不躁，“你看，我说咱俩不合适吧，咱俩就不是一类人，你根本搞不懂我和你的不同。那好，我告诉你，我和你的不同在于，在一段时间内，我一次只爱一个人，而你，同时玩好几个，你没有原则。”“那好吧。”亲戚也冷了脸，“我本来想两个人一起过，你好我也好，既然你不愿意，你就搬走吧。我是需要女人，我要把女人带回来，你住这儿不方便，你明白的。”
“好吧，我明天就找房子。”王雅丽黯然地回了房间。
王雅丽躺在床上，又和第一次住这里一样，睡不着了。也不怪他，本质一点儿说，他也有生理需要，他也得解决问题，既然她不愿意，当然就得为别的女人腾地方。说文明一点儿，她既然拒绝了和他凑合着过，他就必然会有自己的新生活，她搬出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只是需要一个女人，只要是个女人，无论这个女人是谁，屋里有这么一个，外面再逢场作戏寻欢作乐。
王雅丽给方小影打电话，“我又要搬了，哎！”忍不住就哭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