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元旦了。晚上，李国平发来一条短信，祝福短信，“晨曦出现的第一缕阳光是我对你深深的祝福，夕阳收起的最后一抹嫣红是我对你衷心的问候。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刻，送上我最真挚的祝福：新年愉快！”
应该是一条在网上摘录的短信，方小影盯着它，很快捕捉到了字里行间的生疏和距离。情侣怎会那样说？
自从上次他说那一番话后，两个人是疏离了很多。
方小影又看了很久，给他回信息，“元旦我们怎么过？我去找你吗？还是你来市里？”带一点儿疑问，带一点儿试探。
半晌，李国平回过来了。手机屏幕上清晰无比地显示着：“对不起，宝贝，我要结婚了，已经领证了，打算春节回家时办一下仪式，让父母高兴一下。”
手指无端地就没有了力气，手机自她手中“啪”地掉落到桌子上。她一下子就蒙了。其实这是迟早的事，她心里明明早已做好了准备的，然而当这个消息由他亲自说出来时，她还是觉得那么的猝然，觉得太快了，他回国才半年而已。
她仰躺在椅背上，拿一本杂志遮住脸，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滑下脖子，滑进胸前，由温热至清凉，终于冰冷。塑封的杂志沾了泪水更加的滑润，很快整本都溜到了地上，她懒得去捡。纵使她从不愿承认，却无法欺骗自己，她三年多的等待，不是不求天长地久的潇洒，不是不求结果的无私忘我，她是奢望着能有一个明确的结果的，她一直在赌，想用自己的好，用自己的等待和付出，赌他的感动和感情，赌一个真实的纟昏姻。
而如今，他要结婚了，新娘不是她，她这奢望终于成了绝望。至于他说的结了再离，离了再娶她，她从不敢抱希望，从来就是摇头加苦笑，那种感觉，简直就像当局者不是她，而是别人，她在等着看别人的好戏如何收尾。
新涌出的热泪尚未滑下来，她忽地又牵动了一下嘴角，开始自嘲，心里的痛，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不甘？不甘才会哀怨，如果是爱，不是该祝福他吗？他寻寻觅觅这么多年，如果真能找到一份两情相悦却又了无挂碍的感情，她是不是应该放下自己的自私为他无私忘我呢？
话虽如此，可是一想到那个男人从此将远离自己的生活，他的温柔和关爱也将从此与自己绝缘，他所有的好都会转移给另一个女人，而自己，又将揣着一颗破碎的心踽踽独行，绵绵无期，她就觉得痛不欲生，觉得生不如死，觉得没有了活着的精神劲儿。可是，不管你是痛不欲生，还是生不如死，生活都得继续，除非你直接就去死。你若不敢去死，那么，纵使艰难，也得撑着。
就那样呆呆地坐了很久，夜深了，她正要起身去洗漱时，又有信息声，还是李国平。他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明天中午请你吃顿饭好吗？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十二点，我等你！”
不由分说的语气。他就那么自信？吃准了她一定会去？
元旦中午了。方小影穿上了一套新裙子，外面裹上了大衣，又化了点儿淡妆，准备出门。到了门口，又折了回来，突然不想去了，她多看见他一次，不过多被伤害一次。
她脱掉大衣，躺在床上，想起过去的日子，又泪流满面。
很久以后，看手机，已经十二点半了。他会不会还在等？他一定还在等。那一瞬，她疯狂地想见他，匆忙披上大衣，打了车就去了。
李国平一个人等了很久。老实说，他不确定她会不会来，她对他一定是失望至极。
她来了。迟到了。一点过十分进的门。她以前从不迟到的。
那双忧郁中带点儿茫然的眼此刻完全没有了神采，里面的水亮像是被吸水纸给吸干了，眼皮红肿着，一定是哭过了，他太了解她了。
一夜而已，她憔悴了很多。
李国平心疼地看着，什么也没说，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
等待上菜的时候，方小影一直盯着眼前的人看，似在看一个从不曾谋面的陌生人，似要在一瞬间把他看透。认识也算久远了，她才发现，以为很了解他，其实似乎并不真正了解，他的目光又变得疏离恍惚，怎么也看不清楚。
在她无遮无拦的执着注视下，李国平有些羞赧和躲闪，垂下了眼帘，任她看去了。以后还能看吗？心底一阵凄凉。
“看看你的新娘什么样儿吧，有照片吗？”许久后，她说话了，嘴角泛起一抹嘲弄。
他就知道她要看的。李国平侧过身去，在后面的包里掏着，他的手很是无力，掏了半天，终于将那张此刻重若千斤的照片找了出来，反扣着推了过去。
方小影拿起照片反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很普通。客观地说，还不如她呢。
她明知道是谁，却还是问道：“是她吗？”
“嗯。”他自嘲地笑了下，低头摆弄着杯子。
寒冬阴天的元旦，光线不是很好，她又举起来，迎着门口的光仔细看了下，女人有些胖，有些壮，穿着一件红色的上衣。
“哪儿的人？做什么工作的？多大了？”方小影又看了半晌问。
李国平将两人的餐具都打开，摆好，并不看她，说道北京本地的，会计，比我小两岁，未婚。”
未婚。他当然会找未婚的。未婚，这就是那个女人的优势。离婚的女人果然是不值钱。
方小影的嘴角泛起一丝冷蔑，“哼”了一声道您真是捂得严实啊，之前一点儿迹象没看出来啊。”迹象其实是有的，她不愿承认而已，她还在自欺欺人吗？
“那次你在时，我不接电话的就是她。认识也不过才三个多月。”李国平说。他真坦诚，他可真坦诚。
一个热菜和饮料送了上来，方小影挪了挪面前的位置摆好，然后扬了扬眉毛，“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仓促间找这样的一个人结婚？我不是说她不好，你十几年了，相亲一百多次，我总觉得最后中选的似乎不该是这样一个人。”
他似乎早料到她会问这样的话，笑了，心中早有答案似的，调侃道找个差的，我还有理由离，找个好的，你不怕我不离啊？”
她却并不觉得好笑，逼视着他问：“您是在认真和我说话吗？”
李国平旋即收敛了笑容，轻叹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我都多大了啊，本来就是大龄了，出国又耽误了两年，我妈都快急疯了，天天催，我也累了，找累了，实在不想再找了。有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找谁都一样。”
方小影眉毛一挑，“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李国平又叹了一口气，“你都懂的。”
方小影无限迷惘地凝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酸菜鱼被送了上来。李国平拿起她面前的小碗，盛满递了过来，良久，一声苦笑，“有时候一想到要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那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说这话的表情，立刻把她逗笑了，然后她问道：“你不喜欢她？那你还甘心这样结婚？”
他把她的手拉过去，放在嘴边，轻轻咬着，旋即抬头，看着她说道：“等我，好吗？”见她不说话，又低下头，加大了力度咬她。
她痛得蹙紧了眉，却没摆脱，没呻吟，也没有流泪。原来，她已学会了受伤时忍住不叫痛。
李国平放下她的手，再看时，那手背上已多了几道深深的牙痕，像极了椭圆的肉色唇印，他用手指抚了抚，轻声道：“疼吗？我想你永远记得我！”
方小影嘴角微翅，淡漠地笑笑，语带揶揄，“会的！我当然会的！可是，说这话，难道您不打算离了再娶我了？”她心里早已不抱希望，嘴上却不松口，也许只是想要他一个态度。
他看着她，半晌，嚅嚅道：“我好害怕。我怕我没有勇气。你一直在我身边好吗？我怕看不到你，我就没有勇气了。”
她失望地抽回自己的手，“您没发现？您还是个摇摆不定的人呢。”
他哑然。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