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餐厅门前的马路上，凉风一吹，方小影倒冷静下来了，踌蹲了会儿，给李国平拨了电话，“你在哪儿？”
“我在你家小区外面的马路边，你在哪里？”李国平在电话那头说。“行，等着我吧。”她挂了电话，马上打车回去了。
半个小时后，她让司机在离小区远一些的地方停了，下了车，向小区走去。她不想让他看到她为了见他着急打车的样子。
他远远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看见他仍保持着他那出世般的温厚淡泊的气质。怎么说呢，往日方小影和一帮俗友聊天时，经常地，一个人会调侃另一个人说，瞧您这气质，一看就是大街上走的那种人。那么李国平的气质呢，他走在大街上，会立刻让你感觉到他的不同，倒不是因为帅，就是气质，那种空灵绝尘的，那种清高隐逸的温厚淡泊，就如一轮素月。
她第一次见他时，觉得他疏离空洞，后来相处久了，才觉得那更是一种清高空灵。但无论是哪一种感觉，他都实实在在给人一种诧异感。
李国平对着走过来的方小影问：“你干吗去了？”她不是从家的方向走出来的，这不是很奇怪吗？他自然要问的。
“相亲去了。”方小影淡然看着他，“你能去相亲，我为什么不能呢？”
李国平的脸色变了，眼前这双一直在他心里晃来晃去的忧郁的眼，此时又变得执拗，带一点儿挑衅，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这个女人，并不妖娆，也不见得妩媚，甚至算不上漂亮，只是有一点儿，有一点儿什么呢，有一点儿灵秀罢了，却扰得他茶饭不思，魂牵梦萦，恨不得和她缱绻个三生三世。
恨不得，只是恨不得，他还是不敢。恨不得是感情，敢与不敢才是理智。
李国平心绪复杂地握住了方小影的两只手，摇动着问：“我都要为你疯狂了你知道吗？我不去见别人了，你也不去见了，好不好？好不好？，’
他终于低下来求她，她似乎赢了。但这样的胜利能维持多久？他能永远不再去见别人吗？他能吗？倘若不能，这样的赢又有什么意义？
“我们去你学校吧。”她答非所问。
“不上去了？”李国平仰头看看她住的那座楼。
“不上去了。”她怕人家笑她没骨气。
李国平愧疚心虚得不敢问为什么，她所有的坏情绪还不是他带来的，小心地看一眼她的脸，还算平静，牵着她的手，向车站走去。
初夏了，西南方白日当空，偶有一阵儿的凉风吹过，将颤动的树枝影投到校门口的哨兵身上，那灰绿色的军装上便有了些闪烁游离的光斑，老远看去，像极了一款清淡的迷彩服，新式的还未出炉的。
“军官证或身份证？”年轻的哨兵看了他俩一眼，毫无表情，毫无表情就是他们的职业表情。
李国平掏出军官证递过去了，但是方小影没带身份证。
“上两次来，没要看身份证啊，我没带呢。”方小影看看哨兵，又看看李国平。
李国平于是向哨兵求情，“是啊，没想到要看身份证呢，能不能通融一下？只登个记什么的？”
“不行！里面出事后，最近都要检查的。”哨兵果断坚决，直视前方，并不看他们，那张秉公办事的脸，让方小影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学过的课文《列宁和卫兵》里的卫兵。
“那怎么办？身份证还在城里呢，回去取不现实啊。你就帮帮忙，登记一下吧。”李国平脸上的汗渗了出来，可能是着急，当然了，也可能是热的，大夏天的，一边告诉方小影，前几天，有个疯子一样的人在里面砍伤了人，所以这几天查得比较严。
哨兵毫不理会，不再说话，眼睛漠视着前方，专心站岗。
“喂？不行是吧？不行啊？不行给你们连长打电话，”李国平见哨兵不理他的茬儿，急了，嚷起来，“我就不信了，小子，我来这工作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给连长打电话也没用。”哨兵说了句，但仍然不看他们。
“那直接进去，走。”李国平拉着方小影的手直接往里走。
哨兵终于不淡定了，跳下岗哨，伸手拦住他们，连连说不行！不能进不能进！”动静之大，惊动了旁边传达室里的另一名哨兵，很快过来助战。李国平还在嚷着让他们给连长打电话，两个哨兵说着请他们配合之类的话。
就在那一瞬间，就在李国平和两个哨兵力争时，方小影突然感觉三十多的李国平和二十多的年轻哨兵站在一起，竟显得那样的沧桑，她的心头升起深切的心疼和怜惜，那一刻，她发现自己早已体谅和原谅了他。
两个哨兵无奈，只得放弃，改做雷锋似的公仆，仔细看了李国平的军官证，登记了一下，放行了。
迎面走来个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女军官。老远地，李国平就向方小影介绍，说那是他老乡兼同事石苹，她哥和他原来是同学同事，执行任务时直升机出事人不在了，作为对家属的赔偿和补偿之一，把她弄进来了。谁知她待了两年，并不如意，正在积极准备考研，打算再回地方。
当然了，此地方已非彼地方。方小影和走近了的巾帼英雄微笑点头。
穿过校园低矮的灌木小径时，不时有男同事向李国平挤眉弄眼打招呼，有人问：“李国平，女朋友？”他就笑笑说：“嗯，呵呵。”
他的宿舍，还是那么的干净整洁，一如他的人。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一张床上被子枕巾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另一张也算整齐，但多堆了一些床上用品，不住人的样子。靠窗户放着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上摆放着一些专业的和非专业的书。门后面有一个衣柜，衣柜旁是洗脸架和一些洗漱用品。典型的宿舍风格，简单又整洁。
李国平曾说过，这个房间原来是他和同事好友肖伟同住的，自肖伟转业到地方后，就他一个人住了。
李国平去食堂打饭了。方小影站在窗前无聊地翻着他桌上的书，手机响了。她很意外地发现是赵大志的信息，他竟然还会找她，他说：“小影，其实我一直忘不了你，我们可以继续吗？”又恢复了他惯常的称呼，距离又从客气拉近了，变得亲昵。
她一愣，随即回了一句，“对不起！”
半晌，手机又响了，赵大志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害怕听到对不起！我不想你说对不起！”
方小影苦笑了下，想这也是个有趣的人，没再回。
九点多时，李国平收拾着那张放了两床被褥的床，对方小影说这是肖伟以前的床，我收拾下，晚上我睡这，你睡我那张床吧。要不带你去石苹的宿舍？你看呢？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伸出手，从身后抱住了李国平，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说：“不，我愿意！”
谁说的？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月中旬了，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窗外的天空，月光如水般倾洒在屋里，窗前高大的灌木丛有疏落的阴影投进来，在地上形成抽象的光斑。一切那么安详美好。
他从身后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宝贝，我爱你！”她没有吱声，他的手摸过去，摸到了她一脸的泪水。带着惶恐，他把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着自己，连声说：“对不起！宝贝！对不起！”她将头埋在
他胸前，渐渐呜咽成声。
李国平轻轻抚着她的脸，拭着她的泪，带着说不出的迷惘。他不敢给她一个明确的承诺，正因为如此，他也从不敢奢望和她走到这恋爱的最后一步，真正完成这过程，他不想伤害她。可是，今天，他的心疼痛地飞翔。以后该怎样呢？他不敢想，也不想去想，只有把她抱得更紧，恨不得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阳光洒满校园，温柔地照耀着每一张年轻的脸。
李国平去南京军区了，带着无限的留恋。
他在学习的空当里给她发过信息来，告诉她，这批来自全国各地的中国军人都集中在一起上课，主要学习简单的俄语，还有俄罗斯的风俗礼仪，以及中国军人在俄罗斯的一些纪律。几个月后，这些背负着使命的军人将被分派到俄罗斯不同的军事学校进行为期三年的学习。
李国平煞有介事地说：“方小影同志，从现在开始，正式进人出国倒计时！”
出国倒计时？想想就觉得是一件痛苦难耐的事。仿佛一桩眼看着迫近的危险，越逼近，越恐怖。那情形，仿佛已离别在即了。这对情深意浓的人儿双双陷人了惜别的阴霾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