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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防汛之前(1)

柳枫知道作为最高领导凡事不能先到第一线的道理,省得没了退路。

这几天,具体说在等待来水的天里,土龙河上空的阴霾一扫而光,红艳艳的太阳从一早升起,全天尽心尽力的值班,照得大地一片光亮。昔日寂寥的千里堤上,人欢马叫,几千民工摆开了战场,红旗招展,铁锹翻飞,新土飞扬,拖拉机、小拉车、翻斗车马达的隆隆声,间或人们的有节奏的喊着号子的打夯声与欢笑声响成一片。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多年,原来连片成方的大田划成小块,也限制了人们的活动空间,平时各自在自己的小田地里做自己的活,如今连外村都凑到了一起,那些只在逢年过节时见才匆匆见一面的朋友、亲戚碰在一起了,多年不来往的远亲也见面了,小时的同学朋友也互相认出来了,大家很是兴奋,互相面对面的叫着笑着。反正是堤段挨堤段,也没什么明确的界限。干的也是一样的活,无非是在上边的拉土垫平雨水冲的明沟,把原来准备堵口子用的堆在大堤上一堆一堆的备用土,也就是土牛加大添足;在下边河堤的两侧寻找浪窝,所谓浪窝一个就是河道过水时浪花在堤上旋出的洞,另一个是老鼠、兔子等小动物在堤上做的窝,一旦发现,要镐刨锨掘,一追到底,灌上胶泥土,砸实。这种活没什么技术,长期生活在河边上的人家是家传,就好像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一样,不用教,都会。总之,几十年一遇的抗洪修堤给了人们大融合的机会,好像回到了人民公社化的时代,干得热火朝天。中午带一顿干粮,太阳正南的时候,有的到附近村里的亲戚家讨壶水,有的带了小锅或铝壶,就近捡些枯树枝子烧水,还有的在找浪窝时撅着了兔子窝,逮住了野兔,也剥了打打牙祭,头两天就这样过去了。

柳枫真佩服张二牛领导抗洪的丰富经验、组织能力和对下边干部群众的熟悉。开完会的第二天一早,一辆喷着红字“抗洪抢险指挥车”的绿色军用吉普车就停在了他办公室门前,县武装部的一个小战士告诉他,他们武装部就这么四辆车,全让张县长征用了,各段的指挥长都坐这种四轮驱动的越野车,他从今天开始就是柳枫的司机,并递上一件肩章上标有中校军衔的作驯服和一顶作战帽。正说着,张二牛的车开过来了,不同的是他的吉普车被摘了顶棚,张二牛半身戎装像个大将军似的坐在司机副座上,不过腰里不是别的手枪,是一个大的电喇叭。他狗熊一样跳下车,对着柳枫喊道:“走,咱们先巡视堤段去,上我的车,让你的车在后边跟着。”

“我得上我的段上去啊。”柳枫说。

“不用,我让小来子,就公安局的副局长我那个侄女婿那个小杂种给你盯着呢。头两天也就是那点活,没事,到第三天咱们再各自为战。”

二人的车出了城向东,先到了石三柱副县长负责的堤段。越野车上了坡,十几华里的地段,一眼能看到头,既没见军用吉普车,也看不见老石的人,堤上堤下民工倒是不少,但都夹着铁锨慢悠悠的溜达,间或翻几锹土。张二牛解下电喇叭冲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喊道:“我说孔三刚,叫你他妈的找宝贝呢,还是你老婆的绣花针掉那里了?这么慢腾腾的,照着草多的地下家伙啊,那里的老鼠洞准多。”

看来这个东里村的支部书记和他很熟,说:“是张主任啊。到底来水不来水啊?就这么瞎××折腾,怎么俺这一片连县头也没有啊。”

“我这不是来了吗,快去带着你那帮子人干活,别在这里磨洋工,小心我叫你二舅砸你的狗腿。”

“俺二舅啊,早到村南看地去了,不是跟着你当公社秘书的时候了。”

“你好啊,敢给老子耍贫嘴,”张二牛作出要下车揍他的姿势,孔三刚赶紧领着民工们走了,干活的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听到张二牛的咋呼声,西历乡的书记乡长跑了过来,汇报说:“石副县长说可控硅厂新进的一套设备在调试,他离不开,叫我们先干着。”

张二牛回头对柳枫说:“你看这个老石,满脑袋就他那点事,要真来了水,出事也估计出在他这儿。得,今晚我去找他吧,求他老人家抓紧上堤!”他又回头对书记乡长严厉地说,“你这俩小子听好了,石副县长没管过农业,也没抗过洪,你们两个可是兔子他爹,老跑家了。我就拿你两个说事,你们这一段别看堤显得挺高,薄着呢,要多备土牛、草袋。原来这里连着太平渠,1958年的时候从这里抽过水浇地,当然,那时你们还他娘的穿开裆裤哩。要仔细看看还有没有那时埋的铁管子,要真是管涌开了口子,那罪可比漫堤大得多,你们别一辈子混了个比七品芝麻官还小的不入流的九品还让人家给抹嚓了啊。”

车往北一转就到了欧阳书记包的段上。在一棵大柳树下,树冠如伞,柳条依依,围了一大圈人,欧阳的秘书在树身上挂了一块小黑板,上面画的有图,写的有字,欧阳手里翻着一个小本子正在絮絮叨叨地讲着什么。张二牛嫌烦,指挥着司机呼啸而过,对柳枫说:“别看我看不上他那样,其实我最放心的是他这一段,这人干事认真。”

果然,沿途所有的民工都分成了三拨,有垫明沟的,有查浪窝的,还有一批年轻力壮的在远处挖河底的胶泥。张二牛红红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在车上站了起来,军上衣里鼓满了风,显得更加胖大和威风凛凛,像指挥一场大战役前的将军检阅自己的部队,他对柳枫说,这他娘的才有劲,并不自觉地哼起了大跃进时代的歌曲:“白天红旗飘,夜晚红灯亮,旱田变水田,要收千斤粮。”忽然他对着一个拉车的中年妇女喊道:“哎,这不是当年田村的铁姑娘队长付春梅吗?你怎么在南坎乡的民工队里啊,是不是嫁给了那里的劁猪匠啊。”

当年的铁姑娘队长一点都不怕他,说:“是啊,就等着给你一刀呢。你这个青年打机井突击队的张大干啊,那年还偷过俺带的辣椒酱吃呢,当了县长就忘了俺老百姓了。你啥时成了大军官了?看你这个猪头脸,给解放军丢人哩。”

“我操,你的脸也不强啊,当年又嫩又红的,现在都成了老头的蛋包了,全是纹了啊。”

“你这个老不正经!”一块土坷垃投过来,落在了车的挡风玻璃前,司机吓得直眨眼。

一路说笑着,快到柳枫的堤段时,张二牛接了方囊一个电话,说省水利厅来人了,要他过去汇报。他对柳枫说:“你看见了吗,这就开始了。上边的人们没什么××事干,只要哪儿有点事,争着往下跑,啥也干不了,净添乱,你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现在还没来水呢,来了后还不知道来多少人哩,咱县的财政又要出大窟窿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吧,记着,伙计,只要不跑水就是胜利。”说罢掉转车头向城里赶去。

柳枫包的牛村堤段果然如张二牛所说,秩序井然,十里长堤,按村分段,上千名民工在乡长牛木耠的带领下,也分成了三拨,有条不紊地培土牛,垫明沟,堵鼠洞。不同的是堤上除了叫小来子的公安局副局长和五个警察外,还有三十来个手拿5尺长,涂成了黑红两色木棍的青壮男子在人群中流动巡游。柳枫心里好笑,把公安局副局长叫来问:“他们是干什么的,是县太爷大堂里的衙役吗,还拿着水火棍。”

副局长大号郭长来,年龄不大,肚子不小,全身戎装,腰间松松挎挎的武装带上挂着一支手枪,手里还掂着一副明光闪闪的手铐,他向柳枫敬了一个礼道:“报告柳书记,是临时组建的抗洪督察队。俺二伯,不,张县长说,守牛村段的民工来自大荒甸乡,那里过去是人烟稀少,强人出没的地方,骨头里有匪性,所以……”

“那你挑的这些人都是各村比较优秀的青年了?”

“不是,有三个条件,一是脾气火暴爱打架不太熟的生瓜蛋子,二是在村里家族大的,三是大部分是光棍。这是俺二伯定的标准。”柳枫又好气,又好笑,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心里说,这个张二牛真是不可小瞧,不仅亲缘、血缘、乡缘关系密布全县各个部门,而且对各地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就这些,自己在省委机关是一辈子也调研不到的。在农村,最具整合力量的是谁呢,是我们的基层党组织吗?还是宗教、家族或其他的力量呢?他那爱思考的习惯不合时宜地思考起来。

堤下一个村庄里涌出了一群人,老太太、孩子居多,两条黄色的家狗在前边兴奋地跑着,其中一个干瘦干瘦的黑老头抱着一只鸡在后面不紧不慢地的跟着。在两个小孩的指点下,几个老太太围住了一个叫四滑溜的拿黑红棒的人,嚷嚷着叫他赔自己家的芦花鸡。

四滑溜闪动着身子,晃动着手里的棒子说:“你不知道吗,我是督察队的,怎么会偷你家的鸡?”

一个老太太对着一条狗招呼道:“黄黄,快去找。”

那条半大狗在四滑溜的身上闻了闻,飞快地在周围转着圈子,这里嗅嗅,那里闻闻,两只爪子在一棵大杨树下的一堆新土上快速刨起来,几块用火烧过的硬土沾着紫色的鸡毛露了出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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