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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3)

李红棠实在太累了,肉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送冬子去李家大宅回家后,她就一头倒在眠床上,胡天胡地睡将起来。外面小街上的热闹和她无关,过年也和她无关,李公公当皇帝也和她无关,李慈林给她张罗婚事更和她无关……她只想好好睡几天,养好精神后,继续踏上寻找母亲的道路,这次休整好后,她要到更远的地方去,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把母亲找回家!

李红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穿着镶有花边的衣裳,拉着弟弟的手,欢快地在一条开满野花的山谷里行走,因为有个白胡子老头告诉他们,母亲在山谷的尽头等待他们,要把他们带到另外一片乐土。冬子挣脱她的手,在小溪旁的草地上采了一束雏菊,回到她的身旁,笑着对她说:“阿姐,你蹲下!”她按照他的意思蹲下了,冬子就把一朵一朵美丽的花插在她乌黑油亮的头发上,冬子边插花边说:“阿姐,好香!”李红棠笑着说:“什么好香呀?”冬子说:“阿姐好香!妈姆看到你这样,她会很欢喜的!”他们继续往前走,遍地的野花芬芳,许多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纷飞。冬子又跑过去追逐蝴蝶,李红棠喊道:“阿弟,莫贪玩啦,我们快去找妈姆吧,妈姆一定等得着急啦——”她的话音刚落,突然乌云满天翻滚,不一会,天就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她听到冬子尖锐的喊叫:“阿姐,阿姐——”冬子的喊叫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李红棠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走,凄声喊着:“阿弟,阿弟——”她听不到冬子的回答,只听到铺天盖地而来的狂风的怒号。她哭了,大声地哭了,边哭边说:“妈姆,我把阿弟弄丢了,妈姆——”

李红棠每次醒来,浑身无力,大汗潸潸,不一会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睡过去后,又重新做那个梦,一模一样的梦,重复着。

……

就在李红棠反复在沉睡中做那个梦的时候,上官文庆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苦难。

昨天晚上,上官文庆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有只蚂蚁在爬,痒丝丝的。他伸出手,抓挠了几下。过了会,还是觉得有只蚂蚁在那个部位爬,而且更加痒了,痒得得有些疼痛。他又伸出手,抓挠起来。一次比一次痒,一次比一次疼痛。上官文庆使劲地用指甲抠进皮肤里,狠狠地抓挠。

那块皮肤不管他怎么抓挠,还是奇痒无比,而且钻心的疼痛。

他还是继续抓挠。

不一会,那块皮肤就溃烂了,流出暗红色的黏液。

这块皮肤还没有停止瘙痒和疼痛,另外一块皮肤又开始出现同样的症状……很快地,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瘙痒起来。他每抓一块皮肤,那块皮肤就会溃烂,流出暗红色的黏液。

上官文庆被瘙痒和疼痛无情地折磨。

他口干舌燥,喊叫着:“痒死我啦,痛死我啦——”

朱月娘走进他的房间,看到赤身裸体的儿子在眠床上翻滚,那抓挠过的溃烂的地方惨不忍睹。

朱月娘心如刀割,儿子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如果可能,她愿意替儿子去死,只要儿子健康快乐。这曾经是多么快乐的人,尽管他是个侏儒,就是在她面前,也经常微笑地说:“我是唐镇的活神仙!”她会被他的快乐感染,自己也快乐起来,面对别人的闲言碎语,一笑置之。可是现在,儿子不快乐了,还被莫名其妙的病痛纠缠。老天怎么不长眼,他生来就是个残废了,还要让他承受如此的痛苦!难道是他上辈子造了什么恶孽,要在今生受到惩罚?朱月娘无法想象,现实为什么会如此残酷!

上官文庆见到母亲进来,坐在床上,背对着她,喊叫着:“妈姆,我痒,好痒,背上我挠不到,你快给我挠呀——”

朱月娘赶紧伸出手,在他的背上抓挠起来,抓挠过的地方马上就溃烂。

她害怕了,心疼了,眼泪汪汪地说:“文庆,你痛吗?”

上官文庆咬着牙说:“我不痛,妈姆,就是痒,痒死了,痒比痛更加难熬,你快给我抓呀——”

朱月娘无奈,只好继续在他的背上抓挠,手在颤抖,心在淌血!

上官文庆喊叫道:“妈姆,不行,这样不行,你的手太轻了,这样挠不解痒呀——”

朱月娘悲伤地说:“那怎么办呀——”

上官文庆说:“妈姆,你去把锅铲拿来吧,用锅铲给我刮,痛快些,快去呀,妈姆——”

朱月娘泪流满面:“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上官文庆说:“快去呀,妈姆,我受不了了哇——”

朱月娘无奈,只好到厨房,拿来了锅铲。

她用锅铲在上官文庆的背上刮着,每刮一下,他背上就渗出血水,朱月娘的心也烂了,流淌出鲜血。

……上官文庆终于安静下来,不喊了,不痒也不痛了,可是他体无完肤,从头到脚,每寸皮肤都溃烂掉了,渗出暗红的黏液和血水。

朱月娘要给他穿上衣服。

他制止母亲:“妈姆,不要,我热——”

这可是数九寒冬哪,窗外还呜呜地刮着冷冽的风。

这可如何是好?

朱月娘担心可怜的儿子会在这个寒夜里死去,就决定去找上官清秋。

上官清秋还没有睡,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这个黄铜水烟壶成了他的宝贝,李公公要当皇帝后,更加神气活现,成天手中捧着水烟壶,指挥着两个徒弟干活。他沉浸在某种得意之中,朱月娘就哭着告诉了他关于儿子的事情!上官清秋叹了口气,把黄铜水烟壶锁在了一个铁皮箱里,就跟朱月娘出了铁匠铺的门。他们在冽风中抖抖索索地朝郑士林家走去。

郑士林不太情愿地和儿子郑朝中来到了上官家。

上官文庆面朝上,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像一只剥掉了皮的青蛙。他睁着双眼,目光空洞,嘴巴里喃喃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在这个人世间,有谁能够真正理解他心灵的忧伤和快乐?

朱月娘流着泪说:“你们看看,这如何是好!”

上官清秋背过了脸,儿子的惨状让他恐惧,心痛。他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想逃回到铁匠铺里去,看不到儿子,心里或者回平静些。这个时候他不能溜走,这样对不起来朱月娘,也会在郑家父子面前落下骂名。他左右为难,出钱为儿子治病,这没有问题,可要让他面对儿子,实在艰难!

郑士林给上官文庆把脉,眉头紧锁。

郑朝中脸虽然焦虑地问父亲:“爹,怎么样?”

郑士林过了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摸不到脉呀!”

上官文庆分明还活着,睁着眼睛,还在喃喃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郑朝中也替他把了脉,最后也摇头说:“摸不到脉。”

朱月娘哭喊道:“郑老郎中,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文庆哪!他可是我的心肝哪!”

上官清秋也说:“郑老郎中,你就救救他吧,无论怎么样,他也是一条人命!你们要多少钱,我都会想办法给你的!”

郑士林叹了口气说“唉,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做郎中的,就是悬壶济世,可文庆这病,我们是从来没有见过呀,不知如何医治!唐镇现在有两个人的病,我都毫无办法,一个是文庆,另外一个是红棠!”

郑朝中说:“爹,看文庆的表征,像是中了什么无名肿毒,我看这样吧,先给他抓几副内服外用的草药,打打毒,看有没有效果!”

郑士林捋了捋胡须:“只能这样了!”

上官清秋把药抓回来,交给朱月娘去熬。

朱月娘说:“清秋,辛苦你了,你去睡吧,这里有我。”

上官清秋面露难色:“我看我还是回打铁店里去,那里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有人看着,被人偷了怎么办!”

朱月娘叹了口气说:“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臭铁客子!我当时就是鬼迷了心窍,嫁给了你,你甚么也靠不住,你回去吧,那堆破铜烂铁比你的命还重要,走吧,反正你也不把文庆当你是儿子。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生下来就把他塞进尿桶里浸死,这样就称了你的心如了你的意,文庆也不会遭受如此的苦痛!走吧,走吧,我现在看你也厌烦,以后文庆是死是活,我也不会再去找你了!”

上官清秋黑沉着脸,走进了卧房,没有回铁匠铺。

其实,他也心如刀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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