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岩泊渡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先前在日本人的威逼利诱下，江克益在自家新建了一座油作坊。油作坊建在一处宽敞的空地上，在里屋。屋后长着幽深的竹子，朝南开了一扇小窗，上面排满通风的气口，内有三个里间，分别用来摆放油缸、谷物菜籽和糠糟杂物。
打油的过程很繁琐。是一项气力活。通常需要将送来的蔬菜籽、油茶等凡是可以榨出油汁的农作物碾碎后蒸煮，将其用干燥的麦秸秆包裹扎实，用精钢铁箍子箍住，成饼成块。然后成块成块的放置进一个巨大的压榨机器里。在压力表的显示下，油液很就能汩汩的流出来了。渣滓和废弃物可以用来喂猪。猪倒也长的肥硕、油膘极了。
江克益添了两三个人当副手。这些徒弟们都很能吃苦。眼下油作坊并没有伴随着日本人的消失而消失，反而被岩泊渡人利用起来了。他们认为，这些器物经济管用。再后来这座油坊又添了一架舂米用的手风车。有些人也将自己辍学的孩子送过来跟着江克益学手艺，送了面粉拜师傅，充当下手打底子。
江克益的徒弟中有一个哑巴。起初，江克益念他做事不方便没收他，再一想孩子死了爹娘自小无依无靠，想他可怜便一狠心收下了他。可能是感念着江家人的好，他每天都勤勤快快的做活儿，从不偷懒。张秀芹觉得这个年轻人憨实可爱，稳重而踏实。满心眼里欢喜。
生活就这么过了起来。福音教堂的主教孤零零一人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不久便离开了岩泊渡。
岩泊渡在一天雨夜里刮起了大风。教堂顶盖被肆掠的风给掀翻掉在了地上，绑在十字架上耶稣裸露了出来，在风雨里忏悔。
岩泊渡人商量着将教堂改造成戏院子。专门用来演戏、看杂耍。戏剧，成了老祖宗最后留下的传家宝。罗国宝做了戏院子的主人，主管日常事宜。姚文善负责学校教书，但也会经常去正在修建改善的戏院子走动走动，提点建议。怎么演好看，全是岩泊渡人说了算。
戏院子赶在深秋里竣工了。尽管迟迟没能够正式演一场。姚文善和罗国宝心里都有数。在这之前姚文善要上省城办点事，岩泊渡人也便只能等到他回来后再定夺了。走之前，江克益将姚文善拉到自家屋里喝酒，酒足饭饱间，江克益请求姚文善进城顺带替他问问孩子的事情，看孩子们到底是咋想的。边说边拿出前些天江斌发回来的一小截电报。上面写着：勿念。子安好。萍不日出国。
“秋萍已经走了好几年了，一直通过电报联系着，谁也不曾想到前些天她竟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说要去国外。你想，她要是真离开了，以后怎么办啊？”
“你去省城时，帮我问问，如果她真决心要去，帮我劝劝。”
“我觉得啊，孩子有自己的想法，要尊重他们，我们都老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天下要闯，禁锢不得。”
趁着酒兴喝了几杯后，江克益才摇摇晃晃的将姚文善送出家门。江克益是酒麻木，一喝起酒就不知道停歇。张秀芹和几个女儿都劝说过，他听不进去。
“你总是哪一天喝酒醉死。不要命。”张秀芹一边帮忙着扶他上床上躺着，一边备了一盆热水用毛巾给他敷身子。
岩泊渡在一片祥和的夜色里，淡去了影像。
姚文善到城中见到江斌的时候，覃鹏恰巧外出去了，只留在他一个人正在屋子里摆弄一个大皮箱子机器。皮箱里装着一部电影放映机。刚学会如何放电影的他兴奋的将姚文善拉过来看，边看便讲。
姚文善坐下喝茶。刚抵到嘴边，秋萍从屋外面回来了。秋萍也是闻讯提前从学校赶回来。之前一直在学校里上课，习西班牙语，一种特别有弹性的语言。
“早就听说姚伯伯这几天要来，什么时候到的？”一进门便问。
“也是刚到。路上耽误了一些时日。”
“我爹娘咋样？身体还好吧？还有我大姐二姐？”追问。
“都挺好，就是怪想念你们的。一走就是几年。”
“这些年他们一直说想来看你们，奈何天高路远的，农事又多。”
“前不久还给家中发了封电报。应该收到了。”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忍了一会儿，姚文善朝江斌望去。
“真要把秋萍送到国外去？决定了？”
“决定了。他姐也是这个意思。”
姚文善不知道他的这个“姐”到底指的是哪个姐。
姚文善又对坐在一旁的秋萍说：
“你爹娘说了，放不下心来让你一个人出去。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出去看看，想出去多见识见识。”
“你爹娘年纪也大了，他们说活不了多久了。想你都没有办法。”
……
秋萍陷入两难境地里。
“要不，我不去了吧……”秋萍扭头面朝江斌望去。
“你努力这么久的事，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
“我觉得我们都不回去，有点狠心。”
“如果秋萍真想去，我再回去劝解劝解你们爹娘。”姚文善宽慰到。
“秋萍，我不想你努力了这么久就这么浪费掉机会。这样，我回岩泊渡去照顾爹娘，你还是出国去。”江斌狠了狠心说道。
……
姚文善将话带到后，吃了午饭，购了戏院子所需之物，便启程回岩泊渡。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位儒雅而精明生意人。在江斌介绍下去岩泊渡投资办厂。
路途的艰辛和漫长超乎他们的想象。大半个月后终于到了岩泊渡地界。
姚文善走后的这一段时间里，戏院子差不多整修完工。岩泊渡人在江克益的指导下已在着手筹备戏班。
和姚文善一同来的两个商人在充分考察了地形条件和气候风俗后，决定在岩泊渡开办一家麻辣酱厂。岩泊渡河边的空地开始被平整、拓宽、夯实地基，一排排洁白的厂房齐刷刷的建起来了。当初选址靠近河边，也是考虑到生产麻辣酱需要用水。取水排泄都方便。
日子就在这敲敲打打的声响里过去了两年。
两年内，岩泊渡发生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江家大女儿江秋翠未婚怀孕，孩子生下来便没了父亲。在母亲张秀芹的质问和阻挠里，差点造成一尸两命。好在最后，罗国宝出面劝解，秋翠将肚子里的孩子给生了下来，依旧姓江。看见自己的孙女长得也还可爱，头发早已现出银丝的张秀芹，纵使再觉得没有颜面，也只能勉强的接受。大女儿和油坊的徒哑巴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
年末，江斌发回了一封电报，电报里称秋萍还是决定出国，已将她送走。不日，便会回岩泊渡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