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如燕如约来到高秋的住处。看到高秋正系着条花围裙，笨拙地在忙活着。厨房的灶台上，放着一本打开的食谱。地板上堆着几只大大的编织袋，里面全都装的满满当当的，忍不住笑道：“我看你预备在家里吃一个星期吗？买的太多了!这些东西放不了几天就会烂掉的，那都可惜啊！”高秋把一条黄瓜放在案板上，一刀切下去，黄瓜应声而断。他擦了一把脸说道：“怎么会坏掉？余下来的你拿回去，给你家里人吃。”如燕把外套脱下来，挂到客厅的衣架上。走过来，撸起袖子帮他洗菜，一边说道：“切个黄瓜要使那么大的劲儿干嘛？这些东西为什么让我拿回家？咱们可以在这儿做几天饭啊！这几天你也不用去出去吃了，咱们就在这儿煮饭吃。”高秋几乎冲口说出辞职的事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心想，现在没头没尾地说出来，如燕一定会勃然大怒的。
如燕看到高秋欲言又止的样子，奇怪地问他道：“有什么话要说吗？怎么又不说了？”高秋用手擦了一把脸，掩饰说道：“没什么？我是想说，这做饭可真是门大学问呢？”如燕正低着头在水池里洗菜，一听这句话就抬起头来，一看高秋的脸，已经像个印第安人一样，描了各种颜色了。都是他用沾满面粉和辣椒酱的手擦脸给擦的。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再看他做好的几样小菜，全被横七竖八地装在几只小盘子里，害羞一般被摆在桌子上。这“色”、“香”、“味”中是首先没有了“色”和“香”，就是不知道味道会怎样了
一个钟头后，高秋终于做好了饭。他点上几支红红的蜡烛，关掉了电灯，拉如燕过来坐下。如燕嗤嗤的笑着，脸被红红的烛光映照得红红彤彤的。高秋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掏了几次，才变魔术般掏出那只盒子。打开来，取出那只钻戒，拉过如燕手，要给她戴上。如燕的手臂上，还戴着上次买的那只假镯子，高秋说道：“这个镯子怎么还戴着？脱下来吧！”如燕的手往后缩着说道：“你这是干什么？”高秋一边拽着她的手，硬生生把那个戒指套上去，一边说：“这还不懂吗？我是在向你求婚啊？”如燕假装不满道：“哪有像你这样求婚的，搞得像抢亲一样。”高秋拉着她的手欣赏着戒指道：“那该怎么求婚啊？我这不是没有经验吗？”如燕笑道：“我看电视上，求婚不都应该这样。”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一屈膝做了个样子，马上又回坐到椅子上摆好架势，整出一副王孙贵族等待子民参拜的姿势。高秋装着腼腆道：“有必要那样正式吗？那是外国人的礼节，在咱们中国不兴这一套的。”看到如燕还没有妥协的意思，只好依从了。拉开椅子，单膝跪地笑嘻嘻地说道：“亲爱的，请嫁给我吧！”如燕眼泪都笑得出来，赶紧扶起他说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还真跪啊？”高秋却耍了赖皮，偏偏不起来，说道：“你不先答应我就不起来。”如燕咯咯笑道：“好吧，我答应你了，你赶紧起来吧，中国的古语，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不得的。”高秋这才起来回坐到椅子上，问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的？”如燕不明白道：“难道接下来还有节目？”高秋提示她道：“你在电视上没看到吗？求婚仪式的程序？”如燕还在歪着头想，高秋伸出脸，快速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道：“傻瓜，接下来就是这个。”如燕笑道：“但是我知道再接下来是什么？”高秋一本正经地说道：“当然是送入洞房了！”如燕啐了他一口说道；“美得你？怎么一会儿搞西方的礼节，一会儿又是东方的？”拿起面前的筷子，到一只盘子夹了一筷子炒肉丝放到嘴里道：“接下来就是‘吃菜’”！”忽然整个脸都抽蓄成一团，痛苦地说道：“妈呀，你盐没要花钱买吗？”高秋也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咀嚼了几下道：“我怎么觉得忘记放盐了呢?”如燕看看高秋，又看看盘里的菜，忽然明白了似的，把盘子里的菜搅拌了几下说道：“我看你是没放均匀，这下应该行了。”高秋又吃了一口说道：“恩，味道真是不错！”如燕也重新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品尝后惊奇道：“咦，真是神了！”
这顿烛光晚餐，气氛倒很浪漫，只是菜色一般，但还不算太难吃。吃到一半，如燕就被蜡烛的烟雾呛得眼泪直流，高秋吹熄了蜡烛，走过去开了灯。口里愤愤说道：“明天我去找找这家店的老板，怎么卖这样的次品?”如燕一边用纸巾擦眼睛，一面说可能不是蜡烛的质量问题，她以前就对这个过敏。
吃完饭，如燕收拾了桌上的碗到厨房里去洗。高秋道：“还是让我来洗吧!”如燕推开他说：“你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还是我来吧！”刚洗好一只盘子，忽又举着两手的泡沫探过头来说道：“对了，我给你买了药，在我包里，你自己拿一下！”高秋说：“我不要吃药的，都已经好了，那天可能是疲劳过度引起的。”但还是走过去，拿了她挂在门后的包，从里面翻出一盒感冒药来，笑着说道：“你对老公还真是体贴呢！”
厨房里哗啦的水流声伴着碗盘碰到一起的叮叮当声，组成了一首交响曲。高秋静坐在客厅里很享受地倾听着。交响曲里忽然掺杂了如燕声音送过来：“我听你的同事说，你这两天没上班，就以为你还病着呢！”高秋心里一惊，心想辞职的事还没跟她提呢！刚才的烛光晚餐，光顾着高兴了，把这茬给忘记说了。如燕因为背对着他，没看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接着又说道：“你都休息了两天了，准备明天上班吗?”高秋站起来走过去，从背后拥着她说道：“如燕，我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如燕说道：“你赶紧松开我，等我洗好了再说，要不然会弄脏你的衣服的。”高秋便站在一边等着，如燕把一摞碗碟从水池边捧起来，高秋急忙替她打开旁边柜子，把碗放进去。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如燕擦干手，解下身上的围裙说道：“你现在说吧，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高秋嗫嚅地说：“其实，其实我这次来，是要辞职的。”如燕没听明白，睁着双大眼木呆呆地看着他道：“辞职？怎么突然要辞职?”高秋便把父母亲的话一一复述给她听。又把接手父亲公司的事，以及想让如燕去北京的计划大致说了一下。说的时候就一直观察着如燕的面部表情。如燕默默听着，心里却起了反感，之前高秋曾信誓旦旦地说过一刻也离不开她的，甚至说过要先领了结婚证的话，现在他却准备辞职回了北京。虽说是想带自己一同回去，但他的家里根本还没同意。如果说，等他的父母同意的话，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他现在的态度和从前根本就是两样嘛!是不是觉得已经占有了自己的身体，就变得无所谓了吗?等高秋说完了之后，她便问道：“那你的计划里是怎么安排我的?”高秋说道：“以后你跟我一起回北京，到我的公司里工作啊?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如燕说道：“那好，我明天就跟你一同回去!”高秋为难地说道：“你还要等一段时间，我先回北京，等那边都安排好了，就会接你过去的。”
如燕沉默了一会儿，才凄然一笑说道：“你就知道让我等，假如你父母一直都不接纳我，你是不是就一直让我等下去?”她的眼泪又出来了，不过这回可不是蜡烛的烟呛的。高秋拿了纸巾要替她擦，她一避避开了。高秋说道：“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父母那边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说服的。本来我也想干脆把你一起带回去的，但考虑公司里有点复杂，以及我父母的身体状况，觉得还是先缓一缓。”如燕冷冷一笑说道：“你还真是个孝子呢!总有一天，你也会为了你父母的身体健康，不声不响离开了我的。是不是到了那一天，你也会来跟我说，‘如燕，不是我变了心，实在是我考虑到父母的身体状况，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你是不是就要我等到那个时候吗？”
高秋闷坐在那儿半天不做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一定认为我很软弱。但请你想想，几天前，他们刚刚办理了离婚手续。我母亲之前刚动过手术，父亲又刚刚出过车祸，我是怕他们一时不能接受，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而且，公司里人心不齐你也是知道的，我委曲求全地进那个公司，也是为了你以后……”他看到如燕脸像寒冬里的一块冰，不断往外渗着冷气，知道说再多，她也不会相信的，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冤苦。
如燕可不了解他的心里的想法，唯一只知道一个答案，就是他马上要离开自己了。她冷冷一笑说道：“你一声不响地把这里的工作辞了，准备回北京大展身手，那老婆也干脆回北京娶好了，可能还是小妍比较适合你，我看你父母也喜欢得很呢！”高秋异常气愤，他的眼睛忽然落在如燕的手上，看到如燕的两只手上光光的，什么也没有，便颤声问道：“你也用不着这么快就摘了戒指啊?我看你是怕被那个武刚看到吧?”如燕听他这么一说，这才低头看自己按在桌上的手，手上确实什么也没有，心下大惊。但一听高秋说的话那么刺耳，便故意嘴硬说道：“是的，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干嘛为它发愁?”眼睛却急忙四下寻找起来。客厅里的桌上没有，桌下没有。乘着生气地转身的空隙，又走到水池边，对着黑黝黝的下水道发呆。心里暗想，难道是刚才洗碗的时候冲到下水道里去了？
高秋坐在那里，像个雕塑一样，脸色铁青得有点可怕。如燕却还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活。她记得洗碗之前那只戒指还在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呢?她把壁橱里的碗全都捧出来，一只一只地到里面寻找。又拿了一根筷子，在水池的下水道里面胡乱地鼓捣着，可戒指的影子都没有。如燕的眼泪就不停地留，身后忽然传来高秋略带沙哑的声音：“你这是干什么?戒指都摘下来了，还要在那儿演戏吗?”高秋不知道她是在找戒指，还以为她是在故意弄出声音撒气的。
如燕转过身子来，看到吹熄的两支蜡烛化开在桌面上，弥漫着袅袅的雾气。坐在桌边的高秋，在那股烟雾的环绕中，脸色愈发苍白冷峻，变得那样遥远而陌生。她嘴角露出个近乎残酷的笑，走到外面，拿起自己的包，气鼓鼓地走向门边。忽又折回桌边，把手腕上那只镯子脱下来，往餐桌上一放。镯子碰到餐桌的玻璃台面上，发出尖利刺耳的回声。她看着高秋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戒指我以后会还你的。”说吧，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客厅里的窗户开着，吹进来很大的风，她随手一关门，门就“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上。那巨大的响声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仿佛倒正好迎合了自己此时的心情一样.
她下楼梯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开始是怕高秋追出来揽上自己，所以走得很急。后来又希望他追上来，但一直走到一楼，还没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于是脚步就放慢了，似乎听到身后有了动静，好像高秋气喘吁吁得赶来了。侧耳一听，却什么也没有。她便真的生了气，加快了脚步，很快走出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