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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背叛”(1)

祖母总是给祖父盖挺厚的被子。我怕他焐热了,给他揭起一点被角。祖母在我身边做那种盘花的纽扣,有时候她会看似不经意的、零零星星地问一点深圳的事,我不多说什么,她也便不再细问,她用眼睛的余光看一看我,又怕我发现这种探询式的注视,显出有些小心与谨慎,倒像是自己做了错事似的。

老屋里很静,适合疗伤与思考。我坐在那里,有时候简直就能看见时间从眼前走过去的样子,太阳在窗台那里升起来,升得老高,接下来却很快没了劲头,窗格子那里透进来的光格也是模糊不清、暧昧不明的。时间在凝固中行走,就像褥疮在祖父的背上行走一样,那褥疮在不断扩大,谁都无法阻止这伤口的扩大与蔓延。我和祖父在老屋里,与老屋里的时间一同行走,它有时候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上片刻,接着又被祖父的呻吟声所惊醒。

我在深圳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意识到时间这种东西。它已经融人到每条高速公路、每幢直入云霄的写字楼,甚至天空中的每一片云彩中去,我上班的那个公司里,每个办公室都挂着大钟,它们从来都没有停过,从来都没有慢过。我已经忘记了时间竟然还会有生命与人情味。

我每天都午睡。睡得昏昏沉沉,就像死了一样。祖父也在我隔壁的房间里午睡,他其实也无所谓午睡,他每天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就像婴儿一样。午睡过后,我便起来写一点东西,我想把一个听来的故事写成小说。那是有关“背叛”这个主题的。

故事讲的是,在公园的长発上,有两个老人。他们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有时候能碰上有时候不能碰上。其中一个老人年轻时曾被敌人抓到狱里去,他受了种种折磨,几乎什么折磨都受过了。

他的女友来看他,叫他一定要挺住,一定不能辜负了同志们的期望。他拚命地点头,并且说,只要一想到你我就能挺住了。一天,敌人又把他叫去审问。他们拿出一只木箱,让他打开。他一打开来,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正在蠕动着的毛虫。他差点晕了过去,浑身的肌肉都发白抖动了起来。他这一辈子,什么都不怕,蛇、蜈蚣,再凶猛的动物他都不怕,他只怕毛虫。等他清醒过来,女友、爱情,一切的一切,全都飞得烟消云散,他的眼前只有那一箱的毛虫,他终于说了,对敌人说出了一个不是太重要的细节。他停顿了一下,如果这时敌人追问,恐怕他还会说得更多的。说着说着,他从恐惧中渐渐恢复过来,而敌人却也没有再接着追问。

出狱后,他的女友和他分了手,她哭着说,什么革命信

仰,你连发誓说的爱情,说想到我就能挺过去都做不到!他没有分辩,既然已经叛变了,分辩也是没有用的,他没有说过毛虫的事,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他在寂寞和平静中过着下半生。有时候,他也会想到,毛虫的事,敌人怎么会知道呢,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那就是老王。

在公园里他经常会遇见老王,他们两个经常坐在面对面的两条长凳上。老王也老了,他们两个看见,有时打一下招呼,有时不打招呼。他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是老王说的,老王也清楚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原委,但是谁也没有讲明。他知道老王的境遇也并不好,老伴死了,儿子对他不好。而他自己因为老王的告密,一辈子就给毁了,但是一辈子没给毁掉的人,在“文革”中的境遇却仍然很不好,所以这样想想,他又并不是太恨老王。时光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有一天,他对面长発上空了,空了几天,有人告诉他说老王死了,就在前几天,突然地死了。

我一直想把这个故事写成小说。但在表达的时候,又仿佛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障碍,那仍然是关于“背叛”这个词的。那里面彷佛存在隐情。在“背叛”这个具有相当原则性的词语背后,突然出现了人性这个中性词,并且涌现出大量的令人猝不及防的生存境况。出卖成了情有可原,成了生存与活下去的依据。我不知道应该如何来表现这种生存状况的两难,把它归之于善、恶,还是把它推向更为深邃莫测的人生大背景?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回避这样一个问题。(未完待续)

我们的爱到哪里去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轻小说小说,哔嘀阁转载收集我们的爱到哪里去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