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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文钱小隙造奇冤(7)

那老儿名唤丁文,约有六十多岁,原是赵完的表兄,因有了个懒黄病,吃得做不得,却又无男无女,捱在赵完家烧火,博口饭吃。当下老儿不知头脑,走近前问道:“兄弟有甚话?”赵完还未答应,赵寿闪过来,提起棒捶,看正太阳,便是一下。那老儿只叫得声“阿呀”,翻身跌倒。赵寿赶上,又复一下,登时了帐。当下赵寿动手时,以为无人看见,不想田牛儿的娘田婆,就住在赵完宅后,听见打死了人,恐是儿子打的,心中着急,要寻来问个仔细,从后边走出,正撞着赵寿行凶。吓得蹲倒在地,便立不起身,口中念声:“阿弥陀佛。青天白日,怎做这事。”赵完听得,回头看了一看,把眼向儿子一颠。赵寿会意,急赶近前,照顶门一棒棰打倒,脑浆鲜血一齐喷出。还怕不死,又向肋上三四脚,眼见得不能够活了。只因这一文钱上起,又送了两条性命。正是:耐心终有益,任意定生灾。

且说赵一郎起初唤丁老儿时,不道赵寿怀此恶念,蓦见他行凶,惊得直缩到一壁角边去。丁老儿刚刚完事,接脚又撞个田婆来凑成一对,他恐怕这第三棒捶轮到头上,心下着忙,欲待要走,这脚上却像被千百斤石头压住,那里移得动分毫。正在慌张,只见赵完叫道:“一郎快来帮一帮。”赵一郎听见叫他相帮,方才放下肚肠,挣扎得动,向前帮赵寿拖这两个尸首,放在遮堂背后,寻两扇板门压好,将遮堂都起浮了窠臼。又分付赵一郎道:“你切不可泄漏,待事平了,把家私分一股与你受用。”赵一郎道:“小人靠阿爹洪福过日的,怎敢泄漏?”刚刚准备停当,外面人声鼎沸,朱家人已到了。赵完三人退入侧边一间屋里,掩上门儿张看。

且说朱常引家人媳妇,扛着尸首赶到赵家,一路打将进去。直到堂中,见四面门户紧闭,并无一个人影。朱常教:“把尸首居中停下,打到里边去拿赵完这老亡八出来,锁在死尸脚上。”众人一齐动手,乒乒乓乓将遮堂乱打,那遮堂已是离了窠臼的,不消几下,一扇扇都倒下去,尸首上又压上一层。众人只顾向前,那知下面有物。赵寿见打下遮堂,把锣筛起,外边人听见,发声喊,抢将入来。朱常听得筛锣,只道有人来抢尸首,急掣身出来,众人已至堂中,两下你揪我扯,搅做一团,滚做一块。里边赵完三人大喊:“田牛儿,你母亲都被打死了,不要放走了人。”田牛儿听见,急奔来问:“我母亲如何却在这里?”赵完道:“他刚同丁老官走来问我,遮堂打下,压死在内。我急走得快,方逃得性命,若迟一步儿,这时也不知怎地了。”田牛儿与赵一郎将遮堂搬开,露出两个尸首。田牛儿看娘时,头已打开,脑浆鲜血满地,放声大哭。朱常听见,只道是假的,急抽身一望,果然有两个尸首,着了忙,往外就跑。这些家人媳妇,见家主走了,各要挣脱逃走,一路揪扭打将出来。那知门口有人把住,一个也走不脱,都被拿住,赵完只叫:“莫打坏了人。”故此朱常等不十分吃亏。赵寿取出链子绳索,男子妇女锁做一堂。田牛儿痛哭了一回,心中忿怒,跳起身道:“我把朱常这狗王八,照依母亲打死罢了。”赵完拦住道:“不可不可。如今自有官法治了,你打他做甚?”教众人扯过一边。此时已哄动远近村坊、地方邻里,无有不到赵家观看。赵完留到后边,备起酒饭款待,要众人具个“白昼劫杀”公呈。那些人都是赵完的亲戚佃户、雇工人等,谁敢不依。

赵完连夜装起四五只大船,载了地邻于证人等,把两只将朱常一家人锁缚在舱里,行了一夜方到婺源县中,候大尹早衙升堂。地方人等先将呈子具上。这大尹展开观看一过,问了备细,即差人押着地方并尸亲赵完、田牛儿、卜才前去。将三个尸首盛殓了,吊来相验。朱常一家人都发在铺里羁候。那时朱常家中自有佃户报知。儿子朱太星夜赶来看觑,自不必说。

有句俗语道得好:“官无三日急。”那尸棺便吊到了,这大尹如何就有工夫去相验?隔了半个多月,方才出牌,着地方备办登场法物。铺中取出朱常一干人都到尸场上。仵作人逐一看报道:“丁文太阳有伤,周围二寸有余,骨头粉碎。田婆脑门打开,脑髓漏尽,右肋骨踢折三根。二人实系打死。卜才妻子,颈下有缢死绳痕,遍身别无伤损,此系缢死是实。”大尹见报,心中骇异,道:“据这呈子上称说船翻落水身死,如何却是缢死的?”朱常就禀道:“爷爷,众耳众目所见,如何却是缢死的?这明明仵作人得了赵完银子,妄报老爷。”大尹恐怕赵完将别个尸首颠换了,便唤卜才:“你去认这尸首,正是你妻子的么?”卜才上前一认,回复道:“正是小人qi子。”大尹道:“是昨日登时死的?”卜才道:“是。”大尹问了详细,自走下来把三个尸首逐一亲验,忤作人所报不差,暗称奇怪。分付把棺木盖上封好,带到县里来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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