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走出去一段距离，朱由检头也不回便向里面走去，我微微一愣赶紧跟了上去。
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的步子不自禁地一滞，朱由检已经进去，片刻之后又回眸望向我，轻哼一声：“跪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进来，怎的这会子又不进来了。”
“哦。”我仓促地应了一声，这时候才留意到自己，一只脚踩在外面，一只脚踩在里面，样子多少有些可笑，一时间竟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朱由检白了我一眼，凉凉地说：“你要是再不进来，我就让人把你赶出去，到时候让你再跪上半个时辰。”
“这……”我一时气急想要反驳，幸而很快意识到这会子应该立即进来。
里面地龙烧的很旺，朱由检走到御书案前，递了个手炉过来对我道：“拿着。”
我低头苦笑，但还是恭顺地接了过去。心中暗暗咒骂，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外头跪了这么久，恨不能取冰降温，哪里用的上这手炉。
稍稍静下来的时候，我才注意到里面还站了好些个宫女，念及先前的表现脸上不禁微微泛红。朱由检沉默了一瞬，眉毛微蹙淡声吩咐：“你们还不出去。”
我低着头，双眼盯着鞋尖，就听一阵脚步声，再一抬头，人都走了个干净。
“你倒是不推辞，说吧有什么事儿。”朱由检一改先前对皇后的和颜悦色，对我的口气就像是对我高高在上的施舍，言谈举止好不高傲。
我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云儿，所以不论朱由检怎样，我都得顺着她来。
自打进宫之后，我一直过的无比纠结。
现在我的主子是云儿，我自然会凡事为云儿考虑，以云儿的利益为先。
在这种前提下，我就不可能背弃云儿，而过度的接近朱由检，也就不会有得宠，乃至最后复仇的那一日。
“朕在等你说话呢。”朱由检坐到一旁的软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奴婢刚刚是在想皇后娘娘的相救呢。”心中想着事情，自然也就没听清朱由检的话，我还以为朱由检是问我怎么愣神了。
“皇后的相救。”说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检的语气骤然间冷了下来：“你以为那是救你，怕你到时候进了坤宁宫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摇了摇头，很是不解。
“算了，你这次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只见朱由检收起脸上的怒气，定定地看着我，一副很正经询问的样子。
“秀儿不说，皇上想必也知道吧。”可能是我在外头跪的时间太久，心里憋着一股子气，这下竟然不管不顾朝着朱由检发泄出来。
“知道。”朱由检撇了撇嘴：“你那点心思朕还不知道。”
此时手已不由自主地在心口上轻轻拍打，幸好朱由检没有生气，否则我真是完蛋了，这次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皇上，那就请您成全了奴婢的心愿吧。”一来朱由检对我今日所要说的心知肚明，二来我也实在是不好意思说求你别再虐她了云云。
“这与你无关，你家主子都不说什么，你在这里瞎着什么急。”朱由检一脸的淡漠。
我被朱由检这话堵得一时真的没了主张，自然也就陷入沉默。
“若真有什么事儿，云儿自然会和朕说，你只是一个奴婢，做好你分内的事儿也就行了。”还是那种事不关己的淡漠口气。
好么，这让我说什么好呢。
“皇上，请皇上放过主子吧。”我心一横，干脆把话挑明。
“好大的胆子。”朱由检将茶盏向地上重重一摔，就听啪的一声，瓷质的茶盏立时碎成几片。
我瞥了一眼地上的茶盏，抢在朱由检前头道：“云主子这些日子实在是辛苦，皇上何必要这样呢。”
“要哪样。”朱由检站直身子，眼中充满寒意：“你这样遮遮掩掩的说话多没意思，你可不是这个性子，朕不明白你想要说什么，所以你还是给朕一字一句地说清楚。”
“你……”我着实是又气又急，不禁用手狠狠指着朱由检，嘴里早早就没了把门的：“你装傻，你真是好意思装傻，她是一个女人，不是你发泄欲望的工具。”既然说了出来，哪里还有就此停住的道理：“这样也就算了，还送去两个奴才，还不给主子加些月银，这么多人伺候着主子，可是我们过得却是紧巴巴的，若不是年伊姑姑慷慨解囊，我们恐怕都熬不到现在。”其间年伊的确是出了些首饰，越说越是觉着愤愤不平，人激动的就差没有上去晃他的身子：“别人都以为云主子得宠，可是我们究竟过得什么日子……”我拼命地咳嗽，简直快要说不下去。
“是吗。”朱由检还真是有修养，直到现在也不生气，口气依然是平静的：“后宫的事情朕不会插手，你不如去求求皇后，看看皇后是否愿意帮帮。”我渐渐明白，朱由检往往都是将犀利的言语，掩盖在平和的表象之下。
“若不是皇上的意思，主子的境遇怎会如此，找皇后娘娘会有用吗。”我好像是忘却了朱由检的皇帝身份，忘却了自己的宫女身份，我只是帮着云儿免力争取。
“你说够了没有。”朱由检紧闭的双唇中间，忽然吐出这么一句话：“你倒是说说一个进宫不过月余的小宫女哪里来的这样如此大胆。”
我没想过朱由检会问这个，脑中准备好的话立时全部作废，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正是因为奴婢刚刚进宫，所以还不懂得宫里的生存之道，所以敢在皇上面前以下犯上。”其实是因为朱由校的宠溺，我才敢于如此直抒胸臆。
“胡说八道。”朱由检狠狠地将我的谎言击碎：“任何一个进宫的宫女都要历经训练才能侍候主子，看来朕是有必要查一查你究竟是怎么进宫的了。”
听朱由检这样说，自知不好，于是赶紧把问题重新拉回了如何救云儿，我又一次重重跪下：“秀儿恳求皇上不要再折磨云主子了。”与此同时我也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忽然觉着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只是不知道上次是发生在什么时候了。
心中无比感叹，原来跪下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容易，思想上几乎没有挣扎几下，就干干脆脆地跪了下来，或许不是我太过卑微，只是因为我知道这次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为一旦失败我必然会惹怒朱由检，到时候可能只剩下年伊可以全身而退。
“你终于还是来求朕了。”闻言我忽然抬头，不禁叹了口气：“难道皇上等的就是奴婢的这一个求字吗。”
朱由检不语，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道：“你起来吧。”
我不敢起身，只是停住了不再磕头，只觉脑门上一阵酸疼，眼前一花。
“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勉强自己。”晕晕乎乎的就听见朱由检，以一种温柔到令我不敢相信的声音对我道，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心，与此同时还手忙脚乱地找着帕子。
稍稍缓了一会儿，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眼前模糊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此刻朱由检不知从哪里寻来了帕子，正在我额头上擦拭。
脑门顿时感到一丝疼痛，不由吸了口气，头也出于本能地向后仰去，结果恰好撞在了朱由检的下巴上。
“别动。”朱由检在我耳边轻声道，声音柔柔的，就像是涓涓的溪流拍打过山上的岩石一般，很温柔。较之片刻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疼吗，为什么这样对自己。”一瞬间我仿若灵魂出窍，残存的意识告诉自己，不能因为他此刻的温情就忘乎所以。
于是，我一用力便挣脱出来。
“做什么。”朱由检笑看着我。
“皇上请自重，奴婢虽然只是一个宫女，但绝不会轻易就范的。”作为一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我并不觉得脸红，我只是觉得自己终究是自己，需要固守的原则不会因为某个人某件事而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朱由检似是依旧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当中，浑然未觉我话中的坚决。
我用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跪的太久，站起的时候双腿都在不住地打颤。
“皇上，还请皇上放了云儿吧，她是女人，这样下去真的会出意外的。”我有意拔高声，希望尽快将朱由检带离开他自己的世界。
“你知道朕为什么这样容忍你，甚至等着你来求朕吗，云儿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不过既然你来了，话也说到了这里，朕自然会答应你的。”
“谢皇上。”我愣了两秒钟，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也顾不上已然瘫软的双腿，再次屈膝行礼道：“奴婢告退。”这个地方我真的是待不下去了，左右今日先是成功救了云儿，至于我日后的复仇计划也只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