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格外的漫长，自打我躺上床以后，几乎就没有睡着过。可能是习惯了在田府的高床软枕，我到这里是要多不适应就有多不适应。
睡在透着潮气的床上，盖着有股子霉味的被子，再一联想到自己晦暗不明的未来，我更加是睡不着了。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其实只是停留在理论的层面，至于到时候是否会奏效，只能赌一赌运气了。
想到数月前，袁梦曾经在乾清宫当着众人的面对宫女冰儿大打出手，往好了说她这是在立威，往坏了说她这就是赤裸裸的恃宠而骄。
她这样浮躁骄狂的性子，但愿这一次可以被我利用。
朦朦胧胧间，似是进入了梦香，又似乎只是模糊了意识，在梦与现实之间来回徘徊。
折腾了好久好久，整个人已经筋疲力尽的时候，天也已经蒙蒙亮了。对于这么一张床，我实在没有留恋的感觉，这样倒也间接治好了我赖床的毛病。
我一股脑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驾轻就熟地把自己收拾停当，等我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雪竹和另外两个小丫头早早站在了外头。
我两步上前，对三人盈盈笑道：“本还以为今日我起的挺早，弄了半天，倒是秀儿懒怠了。”
雪竹听后默不作声，倒是另外两个丫头中，其中一个更加年轻的首先耐不住性子，接话道：“能不早一点吗，昨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晚上谁还睡得着呀。”
我打量着说话的丫头，也就十三四岁上下，说出的话却是格外的实在。
心里想着此刻在这上头进行过多的纠缠也是毫无意义，于是转换了话题：“主子醒了没有。”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雪竹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怕是没呢，我们一般起的都比她早一些不是。”
我点了点头，对雪竹道：“不如我去叫主子起来，袁梦那里怕是随时会有人过来呢，到时候可是有的闹腾呢。”
“你若是想去，你就去看看吧。”雪竹摇了摇头，一脸你看着办的表情。
等我推开门的时候，云儿已经穿戴妥当，云儿应是听见响动，朝门口看了一眼，结果两双眼睛就这样不期而遇。
我走到云儿近前，微微欠了欠身子：“主子起的这么早。”
云儿笑着白了我一眼：“什么主子不主子的，进了冷宫不都是奴才的命，还连带着你们几个陪我受苦。”
“主子说笑了，再怎么说，您都是我们的主子。”我赶紧出言安慰，心里想着要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了，那你可能真的就没戏唱了。
云儿拉着我的手走了出来，我也没去在意什么主仆之别，两个小丫头看了一眼，不过也只当没看见，雪竹毕竟是要机灵一些，上前对云儿福了福身子，转而又小声对我道：“秀儿你还真的是不简单呢，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主子对你另眼相看呢。”
闻言，我赶紧不着痕迹地松开手：“雪竹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秀儿资历尚浅，远远比不上雪竹姐姐，再说咱们共同伺候主子，可别生了嫌隙才好呢。”
雪竹听后微微点头，但愿我这样说她真的能够接受，我们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是还没冲出冷宫，自己内部就有了矛盾，那就不好了。
五人默默站着，彼此之间谁也不说话，大家面面相觑足足过了有五分多钟，最后还是一个小丫头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你们说袁梦她会来吗。”
“会的”我轻轻应了一声，接着又加重了语气：“一定会来的。”
“要是不来，我们岂不是白白紧张了一晚上。”雪竹在边上插话。
我淡淡分析道：“这计划本就担着风险，要是不来，咱们至少还可以在冷宫里好好待下去。”我话锋一转，接着道：“若是来了，那我们不是可以赌一把。总之咱们现在是进可攻退可守。”
云儿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依次从众人身上扫过：“来与不来哪里是我们该烦的事儿，你们都别说了，我何尝不想出去呢，这样一直待在冷宫里也实在耽误你们。”
我默默听着云儿的话，看得出她真的是想出去，她曾经那么活泼的性子，今儿居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冷宫的岁月，真的让她改变了很多。
“哎呀。”众人集体愣神的时候，袁梦娇滴滴的声音，在瞬间将众人唤醒，“真是难得，你们几个都在呀。”不仅袁梦来了，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宫女，这个阵势还真挺大的。明朝的宫女数量，在历朝历代中是出了名的多，区区一个贵人都可以调动七八个宫女。
雪竹看了我一眼，知道事已然到了眼前，成功与否，就看接下来的表现了。
“给袁贵人请安。”众人上前跪下，齐声向袁贵人行礼。
不知不觉中，刁难就此开始，袁梦迟迟不说话，我们也只能一直这样跪着，幸好现在是上午，太阳并不是很大，是以人跪着并不觉得多么难受。
“你就是秀儿吧。”这时候，袁梦那双凌厉的眸子已经扫到了我的身上，她恨不能光靠着眼神就可以把我碎尸万段。
我默默低头，想看看她究竟如何打算。
“抬起头来。”袁梦厉声吩咐。
我不卑不亢地抬起头，依旧是一言不发。
“好漂亮的一张脸。”袁梦走到我的面前，蹲下身子，用手捏住我的下巴，就像是在观察一个牲口的牙口，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绝世容颜，嘴里自言自语：“这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儿在冷宫里岂不辜负。”
她越看越有了兴致，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原来脸上尚且平淡的表情，也在她愈发用力的过程中渐渐变得扭曲。
袁梦残忍地笑着，等着我的求饶：“怎么不痛吗。”
“不痛。”我慢慢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袁梦看着我冷笑：“就是你不懂规矩吧。”
“主子就是她，那天不但撞了奴婢还打了奴婢。”我循声看过去，说话的就是那天遇到的宫女。
我轻哼一声，语气依旧坚决：“贵人要是觉着那是不懂规矩的话，那洛英的确是不懂规矩。”今儿的计划，左右就是为了激怒她，是以也不去解释和辩解什么。
袁梦缓缓地松了手，不过小手还是在我下巴上游移：“你说这样美艳的脸要是弄花了会怎么样。”她摆出一副相当惋惜的模样，双眸饶有兴致地在我脸上打转，像是在搜索我面上的恐惧。
“可能是让贵人失望了，我一点都不害怕，贵人既然认为秀儿犯了错，那就惩罚秀儿好了，反正犯错受罚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她那双令人厌恶的手拿开之后，我顿时觉得气息顺畅不少，说话的口气也自然了许多，我开始按着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地激怒她。
果然她被我激怒了，原本得意洋洋的脸上，现下已经被怒气所包围。
我轻咬下唇，装起了无知少女：“贵人，您怎么生气了，奴婢可是什么都没说呢。”
“你。”袁梦的脸上再也挂不住了，转过头对带来的宫女厉声吩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是。”众人齐声应了，一个个凶神恶煞地朝我走了过来。
边上跪着的四个人盯着我，也只能是干着急。
我还没反应过来，此刻人已经被人从前后左右牢牢按住，动弹不得。
我本能地显出慌乱神情，嘴里骂道：“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袁梦恢复了来时的趾高气扬，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了我的脸上，脸上传来丝丝痛意，一想到这是为了成功而付出的代价，也就觉着好受了许多。
“这是什么东西。”原先闭着的嘴巴从一左一右被人强行弄开，酸酸的液体居高临下地被灌入了我的嘴巴，然后又顺着口腔缓缓地流了下去。
头被人从背后用力死死地按住，我拼命挣扎，身后的那个宫女索性紧紧抓住了我的头发，我越是动的厉害，随着头发被牵动所带给自己的痛感就越明显。
“怎么样，嘴还那么硬吗。”袁梦一面说着，一只脚已经狠狠地踩在了我的脸上，居然还饶有兴致地揉搓着我的面部。
整个人难受至极，随着袁梦脚底在面上的揉搓，我清醒地意识到，一阵阵灰尘正无孔不入一般地进入我的嘴巴，鼻子，还有眼睛。
我轻轻咳了几声，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又踩了一会儿，袁梦似是累了，心里必然满足极了：“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面部肌肉几近僵硬，说话都显得不利索：“什么问题。”我假装不知道。
“你还嘴硬吗。”袁梦冷冷地笑着：“只要你低头认个错，我马上就放了你。”
“若是不认错呢。”我将同样的冷笑还给她，心里太清楚，这时候认错不但计划会前功尽弃，而且袁梦断然不会放过我。
果然，就如我所设想的那样，袁梦扫了扫边上早已看傻的云儿她们，对我道：“否则我就挨个折磨她们。”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经过刚刚的一番折腾，浑身已是腰酸背疼，我想自己是疼的，但是早已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想着火候差不多了，浮躁的袁梦已然被我成功激怒：要是再这样下去，就真的会殃及池鱼了。
本着见好就收的精神，我对袁梦咧嘴笑笑，打算进行最后一击：“奴婢知错，奴婢有话想对贵人说。”
袁梦眉心一动，饶有兴致地走了过来，我意料之中地看到她得意洋洋的神情。这时候我正平躺在地上，人几乎动弹不得，我看着袁梦，示意她附耳过来。
袁梦得意忘形之下，果然没了必要的谨慎。
心里暗叹口气，成败在此一举。
我对着袁梦的耳朵就是一口，咬的非常用力，因为我生怕劲小了到时候咬不住。
“啊——”袁梦痛叫一声。趁着袁梦措手不及的工夫，我又一把扯下她头上的发簪，稍稍用力刺了过去。
咬了一阵，直到感觉嘴里有股子腥甜的味道，我才慢慢松了口，袁梦身后的宫女全都吓傻了，愣愣地看着，任由我这样咬着自家主子的耳朵，直到我都松了口，居然没有一人上来阻拦。
“你好大的胆子。”袁梦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不顾耳朵以及身体上的疼痛，同时一把推开上来扶她的宫女，指着我咒骂：“今日之仇，袁梦必报。”
“贵人请自便。”我吐了一口口水，吐掉嘴里那股恶心的味道：“贵人先前那是滥用私刑。”这会儿才发现嗓子都有些嘶哑了，那些没有说完的话也因而就此打住。
“秀儿你疯了。”是云儿的声音。
我躺在地上撇她一眼，尽量提高分贝：“我没有疯，奴婢就是看不下去这个贱人如此蛮横。”
雪竹跪在边上，头上全是汗珠，她微微摇头，话中似有深意：“她真的是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