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余十七看似彬彬有礼实则暗藏机锋的质问，江弈与江子玉二人皆回答不上来。毕竟和荒芜宗斗法，理亏是他们一边，如今更是面子和里子都输了。
“志儿，算了……”藤以宁伸手拉住了打算朝江弈走去的余十七，低声劝道：“江盟主虽有些过错，好歹今日大节未失，江小姐方才也拼上性命与我一同御敌，大家也算同舟共济一场……不如恩仇相抵。”
她身为宗主会的一员，习惯了遇事从大局出发考虑，只要天命盟还能为维护江湖秩序出力，便不想与之迈向针锋相对的地步。况且从结果上来看，天命盟此前虽然有诸多无理之举，但好歹没有真的伤及自己。
藤以宁的这份考量余十七自然能够想到，于是解除御灵术收剑还鞘道：“好，那就看在娘的面子上，不和他们计较。”
他在来的路上虽然对天命盟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难忍，但眼下江氏父女皆是伤重之人，和这样的两人动手未免显得自己这个同风门弟子没有气度了。
“江盟主，告辞了。”藤以宁向江弈微微点头致意，随后和余十七一同下楼。
顾铭舟横身移步挡住了朝楼梯走来的江子玉，微笑劝道：“江小姐和有伤在身，就不劳相送了，还望保重。对了，洛汉周边的封锁盘查也请尽早撤去，宗主和特遣还要赶去川州阻止万鬼宗大会邪魔外道，天命盟同为正道理应为我等行此方便。”
江子玉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好，阁下所吩咐的事，天命盟会尽快办到。”
“多谢，有劳了。”顾铭舟转身准备下楼追上余十七和藤以宁。
“阁下代我转告虞少侠，若是对天命盟仍有介怀之处，容我伤愈之后再上荒芜宗请罪。”
“我看就不必了，贵盟在洛汉也有一堆善后事要处理，江小姐可以省些心力。”
江子玉默然无言，目送顾铭舟下楼离去，等到人走远之后才对江弈开口道：“爹，看来我们天命盟终究只是洛汉的井底之蛙，毫无自知之明才会想要和荒芜宗一争高下。”
江弈没有回答，怔怔出神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江子玉叹了口气，看着满地狼藉，只得拖着负伤之躯下楼去喊人来收拾。
她来到观潮楼底层，正遇见被余十七一击打晕过去的江子华缓缓醒转过来，有天命盟盟众上前来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如实转告。
江子玉听完之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再无下文。
“不让人去追吗？”莫名其妙挨了顿打的江子华心中有些憋屈。
“追？”江子玉冷冷地瞥了弟弟一眼，“那个虞言志几招之间就击败了梅云媚，你追上去是想再讨一顿打？”
江子华撇了撇嘴，不服气道：“趁他们还在洛汉……咱们人多，我就不信他不会累。”
江子玉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在场的天命盟盟徒都吓了一跳。
她将自己皮开肉绽血迹未干的掌心伸给江子华看：“真遗憾，你也该上去见识见识十恶不赦是什么样的危险人物，虽然可能会丢了性命，但也好改一改你目中无人的脾气。”
江子华抬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江子玉的手光是看着便让他觉得无比的疼，难以想象观潮楼顶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战斗。
江子玉扫视了众人一圈，而后朗声说道：“我们所有人都该好好反省一下，天命盟上下而今是否德不配位。”
尖锐的言语如利箭刺在心头，众人皆万般沮丧地垂下了脑袋。
她想要做出改变，但路漫漫其修远兮。
远处的巷子角落，十余名幽部的精锐刺客聚集在金猊面前等候指令。
“右渡领，要按照原定的计划，趁此机会收拾掉天命盟吗？”
金猊把玩着手中的铁扇，将之打开又收起，如此重复了多次，最终下定决心道：“不必了，留下几个人监视动向就好，其余人各归所司之地。”
幽部的首领答应一声，又问道：“那关于道天诀的消息，是否还要继续探察？”
“继续探察。”金猊说完转过身去，身后的刺客们如水银泻地般迅速散去。
……
余十七陪藤以宁穿过城中的街道前往安置灵音成员们的据点，顾铭舟识趣地故意落在后头隔了很远的距离，不去打扰他们二人。
路上他将此行西荒的奇遇大致向藤以宁述说了一遍，顺便解释了瀚宇星芒为何会在自己手上。光是在梦沼的遭遇以及穿过神秘的石门去往另一个世界带回柳意珂这些便已经让藤以宁听得惊讶连连，余十七斟酌之后，决定暂时略过大雪宗地下的长生之海和羽天国相关的事迹，毕竟前面的事还可以用奇遇来解释，和玄空鳕并肩作战的那段他自己都觉得像是做梦。
说话的过程中余十七一直有留心附近的小街暗巷，他有点担心金猊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来一句“少主”，虽然从靖容过来他自己已经差不多快听习惯了，但现在毕竟有藤以宁在边上，搞不太清楚她对忘川的态度余十七还真怕金猊突然现身会惹她生气。
“志儿，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藤以宁洞察细致入微，发觉余十七行走的姿势有些过于一板一眼的僵硬，于是笑着随口问了一句。
“啊……没什么……”余十七挠了挠头，心想我总不能说这趟来洛汉其实还带着忘川右渡领以及他指挥的幽部吧？本来也是担心天命盟在洛汉势力太大，带点帮手好应付可能的冲突，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没必要了。
“唉，果然儿大不由娘，志儿现在有心事会瞒着我了。”藤以宁幽幽叹道。
余十七额头冒汗，一方面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一方面又感慨藤以宁真是目光如炬一下就把自己看穿了。
“其实……”
“不用解释。”藤以宁将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无论如何，我永远都会相信志儿的。”
余十七淡淡一笑，心情略微放松下来。
“可惜玥儿不在，倒是有点想她了。”藤以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道：“有机会定要再跟你去一趟西荒，去见见玥儿和柳剑圣。”
“好啊，大雪宗我也算很熟了。”余十七一口答应，“等收拾掉剩下那八个人还有乐正龙华那厮，孩儿想继续拾起画笔。西荒有很多稀罕的风景，我都想一一画下来。”
藤以宁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那瀚宇星芒怎么办？柳意珂把它交给你，你明白她的意思吗？”
这是在问自己有没有意愿以后加入宗主会甚至出任大宗主吧……余十七明白瀚宇星芒对荒芜宗有着非凡的意义，自己现在拿着这把剑，许多外人见了也会误会自己的身份。
他有些犹豫不决，进入宗主会就意味着要承担一份不轻的责任，即使到时候已经扫除了十恶和龙血神教，江湖秩序也需要荒芜宗继续出力维持。只是如果答应了接下这份责任，恐怕他就无法履行和玥儿的约定，余生也很难再去做画师余十七了。
世间安得两全法……他在心中黯然叹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