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谢阳和无季保持着一人单腿站立，一人用手格挡的动作。二人僵立不动了很久，皆在等待着对方率先出击。谢阳一边控制着身体的平衡，一边凝视着对方的双眼。
谢阳自小在王候府修习，为人处世内敛圆润，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由内而外的锐气。过招不仅讲究身手，还讲究气势，可无季在谢阳如此凌厉目光下却也没怎么躲闪，只是冷静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显然靠气势是压不住这人了。场面一度陷入僵持，不知过了多久，二人中终于有一人忍不住，身子一动。
无季的双手突然向后一撤，原本半是抵挡半是支撑谢阳左腿的力道顿时消失，谢阳眉头一皱，身体强行向后，收回了左腿，紧接着又疾退了几步，防止无季的进一步攻击。
然而无季收了手，却是原地未动，若有所思。
二人竟又是沉默了许久。
“你到底是谁？又过了许久，无季终于开口道，他看着谢阳，神情中带着一定程度的审视。
谢阳笑了笑。
“你认为，问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
“说得对，”无季点点头，“眼下的情况，你是谁反倒不重要了，我更应该了解的是，你是怎样获得张怺瑶的身体的？”
听到这话，谢阳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反应。他拔出金刹剑，又快又准地向无季的脖子挥去。
常人若看穿一个人并不是那个人后，首先猜测的都会是易容，面具，可这无季不知是眼神太好还是脑回路清奇，竟然开口便是往夺舍这种玄幻的方向猜。
谢阳素来谨慎，不仅谨慎，做起决定来也是雷厉风行。金刹剑的剑锋闪着冷芒，眼看就要得手，可无季却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一歪，躲开了这一击。
谢阳这一击用的是全力。无季向后歪开后，气息瞬间有些不稳，想必也是处在反应的极限，又连退了好几步，谢阳毫不犹豫地飞身向前，金刹剑平挥出去。无季躲开了第一道剑芒，又躲开了第二道，当谢阳挥出第三剑的时候，他伸出手，手腕拍在了谢阳挥剑的手腕上，顺着谢阳挥剑的方向使劲一打，将谢阳整个人短暂地荡开，一边向后一跃。
“怎么？打算杀人灭口？”无季跳到一根极细的树枝上，眉毛一挑。
谢阳抬起头，看着无季脚下的那根树枝，眉头一皱。
“这意思也就是承认了呀，”无季说道，声有感慨，“哎，我原本也只是六分的肯定，但眼下这般看来……”他顿了顿，“是十分肯定了。”
谢阳身子一僵。
也就是说之前自己若是不出手，死皮赖脸地咬定自己是张怺瑶，此事不定还能蒙混过去，可眼下却是再也瞒不住了。他神色一冷，却是更加坚定了先前的决定，脑中闪过阴森森的一句话：唯有死人最可信。
谢阳的脑中刚下定决心，无季就突然冲了过来。
他速度极快，谢阳只感到自己的面前仿佛闪过一道虚影，连忙举剑向自己的右侧一挡，暗暗流下冷汗。无季身上似乎没有带武器，刚才谢阳的金刹剑挡住的是他从上而下压来的一脚，力道十足，可即便如此，他脱身飞离的动作却又是轻盈无比。
谢阳不动声色撇了撇嘴，趁着无季向后闪开，自己也向上一跃，站在了高处。他居高临下，双脚一蹬，接着力向无季俯冲而去，他本想大幅旋转剑柄，趁着金刹剑挥舞时五花缭乱的掩护给无季致命一击，谁料金刹剑半途中在谢阳的手里一沉，差点脱手而出。
这一下使得谢阳落地的瞬间破绽百出，无季自然不会放过，双脚轻巧地向前一跃。谢阳剑还没握稳，就匆忙地在眼前一横，对上了无季生生打来的一掌，退开后只觉得手腕生疼。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看出你不是张怺瑶？”无季道，“其实原因很明了，第一点，便是金刹剑。”
“金刹剑算是把名剑，属于张怺瑶本是众所周知，可如今它到了你的手上，却是百般不顺手，”无季道，语调平淡，“你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之前与你那位手下在瘴气边碰上我也没有轻易把剑，可在你迎战雁家的九重杀机时，我还是看出来了。”
谢阳一听这话，心下顿时了然。正如他之前所担忧的，金刹剑是张怺瑶的佩剑，如今这副身体另有主人，这剑自然也就变成了难以驯服的野马，随时可能惹乱子。
“原来如此，”谢阳冷笑，“弄了半天，竟是败在了自己的佩剑上。”
“不，”无季却是摇摇头，“张怺瑶是习剑之人，无论遇到何事都会首先拔剑，这是端倪其一，其二便是他这人一心向武，算得上是个武痴，可是，这样的一个武痴——”说到这里，无季停顿了一下，浅色的眸子直盯谢阳，缓缓道，“是如何知道何为天下无常的呢？”
这种论调勉强说得过去，却有些牵强，张怺瑶的确是个武痴，不闻窗外事，可若硬要说他碰巧就刚好知道天下无常也是无可辩驳。
谢阳听了这话，给出的反应是一个又冷又不屑的哼声。
“还有你的城府，”无季道，“张怺瑶师父已故，外界皆传言他在其师父死后夜夜闷酒，长醉不醒，可如今看来，无论是你之前在林中于我撞上，还是面对九州天阵的瘴气，都淡然、淡定得可怕，模样岂止像是个喝醉了的人，就算是张怺瑶酒醒也做不到你这样。”
谢阳不言语。
“最后一点，”无季继续说道，“张怺瑶身为武痴，武功不凡，可即便如此，他真正的实力却与你尚有差距，你只身一人便可以拖住雁家的九重杀机阵——说句实话，”说到这里，无季停下来，笑了笑，“这一点，着实惊到我了。”
“你不也是，”谢阳挑挑眉，“名不见经传，却破了李禅伊的九州天阵，你到底用了多久时间破阵？”
“三天。”无季双手交叉，回答的倒是直白，“你是哪方高手？是某位老前辈，还是江湖上新一辈的翘楚？”
“算是翘楚吧，”谢阳笑了，一边握剑的手又捏紧了几分。
“还是想杀我？就凭这把剑？”无季注意到了这一细节。
谢阳本来全身紧绷，随时准备着上了，听了这话，突然间感到一泄气。他的确想杀无季，可眼下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剑也不是自己的剑，再加上眼前这人本就不简单，想杀他更是难上加难。
“我劝你还是别来了，”无季叹息道，“这只是在浪费你我的时间，还不如干脆与我一同出发，我也跟你说过，我在被抓走前还有几件事未做，还有一个人未杀。”
“你想让我帮你做那些事，帮你杀那个人？”谢阳反问道，一边收起剑。
“也不完全是，”无季摇摇头，“其实我的主要目的，还是想让你与我一起走。”
谢阳本来已经打算认认真真，与这无季谈判了，谁料突如其来吃了这一记，只觉得胸口有股闷血就要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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