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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三零:青衣,红颜白发(2)

她觉着不得劲,所以就又跑回家里来一个人住了。且喜手脚仍旧健朗,不靠谁,也能管顾得过自己的日常用度。

再加上儿子有出息,左右邻舍便也还比较的好相处,平常也总能提供一些帮助。儿子虽然回来探望的有些少,可仗着身子骨硬朗康健,这根本就不是问题,什么事都不是事儿,也什么事都难不倒她。

听完这老媪乐观自信的侃侃之谈,方无俦也如同受到感染,心情也变爽朗了不少。

那习刁氏说完了自己,不免又向方无俦问询起她的生平事迹。

方无俦想到自己年少的时候,因为是终南狂客楚天齐的私生女儿,所以总是觉得抬不起头来。并且,母亲还始终对这件事严格保密,直到临终,方才将她亲生爹爹的姓名告诉了自己。

在得知生身父亲的确切消息之后,她满怀希望地前去投奔。谁料道,他们父女俩才没团聚多长时间,父亲竟意外惨败在昆仑派,方始出道江湖未久的一个毛头小子剑下。

父亲他生性促狭,一时想不开,竟然用最为激烈的方式自戕而亡。

从那里后,自己当真是举目无亲哪。和父亲相聚的时光虽然短暂,但是他对自己的满溢的父爱,却无疑是真实而深厚的——娇纵宠溺,惟愿倾其所有,以恣爱女之欢。

那一段父女相得的天伦之乐,该算是自己这迭宕的有生之年当中,最为幸福快乐的时光了吧?!

所以那时候,替生父报仇雪恨,就成为了她最为重要与坚定的头等大事。她要杀死那个可恨的毛头小子,替父亲讨还公道、清洗耻辱!

可是这高处于冥冥之中的造化,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变数——当你无比坚毅地执着于此的时候,可能由于天意弄人差之毫厘,却偏偏又因此诱发延展出另外的,某些让人始料未及的旁支与谬以万里的结果。

后来的事,无非是恩恩仇仇、爱恨聚散,离合无常,不想也罢。

在江湖之中东飘西荡许多年,到最后始终都未能偿还最初的誓愿。这一切,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随着那些痛彻心扉的相见和决裂,随着那些不堪回首的沉痛往昔一幕一幕,化为缭绕不清不楚的烟雾远去。

最终消散了的,还有如同此时此刻一般无二的,那归隐之期,终不复燃的槁木死灰之心,与那往后余生,一袭青衣枯坐深山独院,白发垂肩、红颜褪色的幽冷萧条吧。

方无俦不禁又轻微地叹息了一声,并善意地冲那习刁氏摇了摇头,心中虽千头万绪,起伏如潮,却毕竟仍然不肯与人说道。

而那习刁氏,却也是个知道进退高低的老妇人,见到她那番恍惚的神情,就知道她是必有不愿为外人语的痛心之事,尘封于底,害怕被触及。

于是这习刁氏当即连忙用其它的话题,把这不合时宜、让人尴尬难堪的一瞬给搭边岔开了去,转而引到了乡村日常生活的小插曲上面,娓娓道来,供人解颐。

言谈之间,不觉饭菜都已经烧熟了,并且那菜,还是方无俦掌勺的。

习刁氏尝了一小口,顿时满口留香,不由竖起大拇哥来,对方无俦做菜的手艺赞不绝口地夸个不停。并且说,她自己也算吃过好几个很有名气的厨师所炒的菜肴,虽然口味还行,却也没见得有强过方无俦这般的水平。

方无俦听到习刁氏那言过其实的夸奖,知道她多半是存了安慰宽解的意思,所以微微一笑,却也仅如是而已,无复多言。

而貂儿的状态,且喜也一直非常良好。到了下午大约申牌的时刻,便忽然醒了过来。

只听她口里含混不清,也不知道在喃喃地念叨着些什么。陕荍枝在旁边莫名其妙,一个劲地追问道,“哎,你在说什么啊?说什么哎?啊?能不能麻烦你说清楚一点。”

可是貂儿只是不答,只管胡言乱语叫唤了一通。后来大约是累了,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方无俦又帮她运功疗治了一番,喂下一些治理内伤掌毒之类的药剂。

那些药物很有效验,貂儿服下不久,那呼吸就比之推宫过穴的时候,要更加地均匀正常。便脸色肌肤,也稍微变得有些接近健康的颜色了。

当看到这一幕来临,方无俦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终于如释重负。知道她现在已经平安地度过危险期,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

当夜深宵时分,方无俦刚方睡下不久,那貂儿却又在梦里面大呼小叫起来。

害得方无俦连忙端着灯盏过去查看,却只见她正兀自用力掀开被子,准备挣扎着跳下床来。

方无俦将灯盏搁放好,在旁边劝阻道,“别乱动,你重伤未愈,需要好好的休养。还得等几天方才可以自由活动。”

貂儿一看见方无俦,立即瞪大了双眼,惊讶地喝道,“是你?我怎么会在这里呢?这又是在什么地方?我大师姐、虎师兄、龙师兄他们在哪里?”

“是我和枝儿将你带到这里来的。”方无俦坐在床沿,将被子重新拉到她胸口的位置,语音柔和地说道,“我们当时只发现你一个人躺在那儿,且并没有见到你的另几个师兄师姐。

但是他们武功都颇高强,身手了得,想必一定会没事的。小姑娘,你还是先安心养好伤势吧。”

“你少撒谎,我决不会相信你的!”貂儿双手支撑着床铺,大声地喊叫道,“我都亲眼看见那个红毛老头用轮子砸了我虎师兄一下,他肯定不会没事的!

而且,刘辰广、张秩爻他们武功都远远地超过了我龙师兄。况且又是人多欺负人少,龙师兄他肯定打不过他们的。

你别骗我,也别想骗我!快告诉我,我师兄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他们究竟在哪里?在哪里?!”

方无俦平静回答道,“我没有撒谎。我和枝儿发现你的时候,就只有你你一个人沉陷昏迷,躺倒在那片偏僻的黑森林里。

而那处地方,也应该已经不是你们和大罗天的人打斗的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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