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歌已经坐在那里好一阵，看着平躺在地，昏迷的那几人，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苏霁月坐在桌对面，也已盯着他看了好一阵，同样没有说话，但现在忽然开口道：“郭大哥，你在为凌姐姐而忧伤吗？”
“或许那样已经很好了，”郭长歌回话道，“比起看着所爱之人在病床上痛苦地死去，两人能开开心心地一起度过半年，已经很好了。”
“郭大哥，”苏霁月说，“你会为两个萍水相逢的人而如此悲伤……你是个好人。”
郭长歌看向她，苦笑道：“怎么，之前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坏人？”
机敏如苏霁月，自然听得出对方是在玩笑，便只轻轻摇了摇头。
郭长歌看回那几个昏迷的人，过得片刻，又缓缓道：“小艾失踪后，我除了怀疑是你弄得鬼，也真的以为她的失踪或许和素染小姐的失踪有所关联，所以才去找了你父亲，又让你父亲带我们去找了你伯父，想要了解素染小姐失踪一事的始末。虽然小艾她并不是被厉直带走的，但你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郭大哥你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我在想，若一开始你就把所有的事都与我说清楚，思扬也没有那样躲躲藏藏的话，整件事是不是能变得简单许多。”郭长歌说着，心里想的是那位无辜的原姑娘，还有伤在他自己手下的柯小艾。
“我现在岂非已将一切都与你说清楚了？”苏霁月道。
“你是说清楚了，”郭长歌道，“可是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苏霁月极严肃地道，“还没有结束！”
郭长歌看向她，“我知道你想让你阿姐回来，可若她自己不愿配合，谁也救不了她。”
苏霁月并没有反驳，而是道：“我已经把一切都与你说了，你是不是也不应该有所隐瞒呢？是你自己说的，若能开始就把所有事都说清楚，事情或许会变得简单许多。”
郭长歌知道她想让他说什么，顿了片刻后道：“好，我告诉你。”
接下来，他便把不久前在城外河边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当然一些无关紧要，又难以启齿的事并没有提及。就比如他和苏素染之间的新称谓，实在是太过羞耻。
苏霁月听完，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郭长歌。
郭长歌皱眉问她：“怎么了？”
苏霁月似乎有些生气，道：“既然发生了这么多，你还敢对我说，让你照顾我是阿姐她唯一的请求？”
“难道不是吗？”郭长歌问。
苏霁月被他气得不轻，道：“想让你杀了李青虹，那才是阿姐最先的请求”
“她那样说只是为了……”
“只是为了什么，”苏霁月看起来有些急躁，“只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勾引你，进行你说的那个无聊的考验？”
郭长歌没有说话，只静静听着对方宣泄般的发言：“你难道就不觉得矛盾吗，阿姐既相信我，知道当年是李青虹对我做了那样的事，她又怎会主动回到李青虹身边去！？”
“李青虹毕竟为她杀了人，”郭长歌说，“或许你阿姐答应过他，不愿言而无信吧。”
“你真的这么认为么，”苏霁月稍微平复了下来，但她现在略显冷酷的语气并不比原先好听多少，“对李青虹那样的人，都要讲求信用？”
郭长歌自然不是那般迂腐之人，于是立时提出另一种可能性：“那或许是李青虹在杀罗逸飞前，让素染小姐吃了某种慢性的毒药，所以她必须回去。”
“如果是那样简单，恐怕我阿姐宁愿选择死也不会回去。还是说，”苏霁月凝视着郭长歌，“你觉得我阿姐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郭长歌当然不那么认为，他只是觉得生命可贵，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人就不该轻言死亡。
可是他再想不到别的可能性，反问苏霁月：“那你觉得，你阿姐为何定要回到李青虹身边？我明明已和她说得很明白了，只要她随我回来，我和我朋友们，甚至还有霍前辈，都能保护她，让她不再受李青虹的骚扰。我实在想不通，她究竟在怕什么？”
“我阿姐才不会怕呢！”
“她就算自己无所谓，应该也会担心青衣剑派去找你们苏家的麻烦吧。”
“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那还能是哪样？”
苏霁月神情严峻，看着郭长歌，顿片刻后说道：“你还不明白吗？我阿姐昨天跟了李青虹走，今天又执意回到他身边的理由，她早就告诉过你了啊。”
“告诉过我了？”郭长歌不解。
“你还记得昨天在那地下圆厅，她问你的两个问题吗？”
郭长歌点点头，“她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我能不能打得过李青虹。那时我建议她随我学武，她当然会想知道我和李青虹谁的武功更强些了。”
“那第二个问题呢？”苏霁月问。
“她问我能不能帮她杀了罗逸飞。”
“你的答案是否定的，是因为你也打不过罗逸飞吗？”
郭长歌摇头，“我只是不愿随便立下帮人杀人的承诺。”
“我很好奇，”苏霁月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杀过人。”
郭长歌立时想起在皇宫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夜晚，沉声道：“杀过，很多人。”
“是么，”苏霁月评价道，“实在不像。”
郭长歌很清楚杀人并不是解决问题唯一的方式，但在很多时候却绝对是最直接高效的方式。他不止一次挣扎在杀不杀人的那条线上，而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找到一种在任何情况都能避免杀人，而又能轻松解决问题的方法。可他也知道，这世上哪里会有那样的方法，他是在痴心妄想罢了。
“无论如何，”苏霁月又说，“你虽不能帮我阿姐报仇，但我阿姐很清楚李青虹能，事实上李青虹也的确帮她杀了罗逸飞。”
“那怎么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阿姐的第二个问题很好理解，可她的第一个问题你却理解错了。”
“怎么错了？”
“我阿姐既然一开始就想着借你或李青虹的力量去杀罗逸飞，又何必问你和李青虹谁的武功强，直接问你能不能打得过罗逸飞不就好了？”
郭长歌不得不承认她言之有理，道：“那她那个问题有何深意？”
苏霁月眼神哀伤，道：“哪里有什么深意，阿姐问你能不能打得过李青虹，就是表面上的意思。而她今天又请求你杀了李青虹，你还是不明白吗？”
郭长歌心中一震，睁大了双目道：“她昨日那两个问题，就是想知道我能不能为她杀了李青虹。而我既不答应帮她杀罗逸飞，自然也就不会杀李青虹，更何况我还不是李青虹的对手……”
“你终于明白了。”
“可她今天又再次提起……”
“我说了，只有你能救她。”苏霁月的视线一刻不离对方的双眼，“不止我这么认为，她想必也一样。如果能活下去，谁又会想死呢，所以她才再次请求，也是最后的请求。”
“她回到李青虹身边是想……是想……”郭长歌说不下去，他感到一阵晕眩。
“只有一种情况，男人对女人是没有防备的……”苏霁月平静地说。
郭长歌当然知道她说的那种情况指的是什么，于是他又感到了一阵恶心，几欲呕吐。
“而阿姐若得手，”苏霁月继续说，“她那样的女子，绝不会再想着苟活于世。所以她今天对你做的，并不是考验。她只是更情愿把自己的清白之身，给李青虹以外的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