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独倚楼阁
纵目观十里城郭
这汪江湖如死水
唯你似惊波
向天涯处跋涉
游遍他乡异国
纵你阅人何其多
无人相似我
（摘自歌曲《我若是游子》，第五卷，卷名“人间烟火”）
……
……
当天色大亮的时候，不知是哪家院落先开了门，然后有人走出了院子，和往常一样准备早食。
街上没有血迹，一如既往的整洁。
空气没有腥味，一如既往的清新。
就好像昨夜是一场噩梦，梦醒了，悲伤也就随之而去。
然而当他们抬起头，却没能再看到那座最雄伟最壮丽的花萼楼；顺着朱雀大街往皇宫望去，也没能再看到那座刚刚修建好的朱雀门。
魏王府也没了。
曾经在朝堂里呼声最高的李修曌被押进了天牢，如果不出意外，等到魏王府所属的势力彻底清除，便是他重见天日的时候，当然也是他死去的时候。
太极宫的朝会照常进行。
满朝文武，再没有谁敢为李修曌开脱。
当然，即使谁有这个勇气，都找不出一个开脱的理由。
立储的声音也消失了。
见证昨夜的一切后，仍站在朝中的官员们暂且放下了相互间的嫌隙，心中对李彻前所未有的忠诚。
而这或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朝会首先进行的是各处官员对昨夜进行的统计汇报，当最后一人汇报过后，大殿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默契地望向李彻，等待他的决断。
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是不良人。
不良人驻处毁了大半。
包括两位大帅在内的不良人死伤大半。
但驻处毁了可以重建，死去的人却没有办法复生，该由谁接过关千云等人的位置？
李彻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指定哪个人的意思。
武官行列中，有个曾在关千云手下担任队长的人走出，沉声说了几个人名，包括沂州不良帅封不悔，以及大和城不良帅温岳。
李彻挥手示意他站回去，笑了笑却没说些什么。
封不悔很多年前就已经破境一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几十年来无所寸进，封不悔深知自己的底在哪，所以他从未申请过调往长安，更别说接任首帅。
温岳则是不能动。
大和城更需要他的存在。
那还有谁？
太极宫一片安静。
这个时候，殿外忽有脚步声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循声望了过去。
那位不良人震惊失语。
王恪靖叹息着摇了摇头。
何事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轻声念了句何去的名字。
朝臣们的视线随着来人的脚步移动。
看着他走到了大殿中央。
对着李彻下跪。
“罪臣苏曜，拜见陛下。”
————
苍白的脸庞，深陷的眼窝，结满血痂的皮肤，瘦削如枪的身材……
苏曜脚步虚浮，看起来就像已经死去的尸体，或是一只恶鬼，没有半点活人的样子。
看到他这幅模样，有人觉得不忍，更多人觉得是罪有应得。
他本就是罪臣。
令人意外的，是李彻接下来的话。
“苏卿请起。”
李彻平静说道。
他用了“卿”字。
他似乎忘了苏曜曾杀死皇叔李弘政，曾在魏王府任幕僚多时，曾被他一纸诏令追杀得狼狈不堪……似乎忘了苏氏族人直到现在都还关在牢中。
“多谢陛下。”
苏曜站起身，依然立在大殿中央。
他环视一圈，又弯下腰朝李彻行了一礼，说道：“让臣来吧。”
李彻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似乎是想听一听朝臣们的意见。
朝臣们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皱着眉头半晌才捋清眼前的情况。
他们在议论不良帅的人选。
苏曜走进来，说他来吧。
他来吧？
来什么？
来看戏？
你以为这是哪？
你以为你是谁？
说来就来？
“你来个屁！”
那个不良人又站了出来，面带怒色，指着苏曜大声骂道：“笑话！欺师灭祖的叛徒，陛下不杀你已是开恩，也敢来这里自讨罪受？”
苏曜转头看向他，认真说道：“郭统领现在应该知道，大帅曾定过一个无间计划。”
被喊作郭统领的男子冷哼一声，他确实已经知晓了无间计划，也确实佩服苏曜的勇气，但不良人出身的武官向来嫉恶如仇，不会将功劳与过错相抵，厉声道：“知道又如何？难道你还敢否认自己做过的事不成？”
苏曜不卑不亢回道：“我不会否认。”
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户部吴尚书与郭姓不良人私交不错，见状叹了口气，从文官队列里走出来，向李彻躬身一礼，继而望向苏曜，和颜悦色道：“可否问苏兄弟两句？”
苏曜说道：“吴尚书但问无妨。”
“郑王可是你所杀？”
“是。”
“护城大阵的阵眼是你所窃？”
“是。”
“探清长安周边守御情况，帮助贼人入城是你所为？”
“是。”
吴尚书点了点头，抚了两下胡须，眯起眼睛问道：“那昨夜针对各位大臣的刺杀，可也是由你做出的计划？”
这一句才是重点。
如果苏曜承认，便等于交恶了在场绝大部分三品以上的官员；而如果苏曜不承认，当初魏王府上下，还有谁能完全绕过不良人在长安的巡查？
“是我。”
苏曜淡然说道，正视吴尚书的眼睛，没有半点躲藏的心思。
“既然如此……”吴尚书轻轻咳嗽两声，反问道：“你有什么资格接任不良帅？”
苏曜沉默了。
吴尚书一甩袖子，以为苏曜认清了局势，退回原位。
吴尚书转过身却忽然对上了何事淡漠的眼神，想到苏曜可以算作何去的嫡传弟子，如今何去身死，何家必然会对苏曜多有关照，不由打了个寒颤。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出身清河吴家的他，身上仍保留着许多商贾家族子弟的特质，比如自保为重，比如万事求稳……
在他看来，不管结局如何，苏曜确实反叛过，身上的污点无论如何都是洗不清的。
而一个反叛过的人，谁敢保证他不会反叛第二次？就像一个浑身沾满黑暗的人，哪里还能走到阳光底下呢？
一时间殿内嘈杂起来。
朝臣们大多数与吴尚书看法一致，看着中央的黑衣青年，眼底尽是怀疑。
……
……
ps:最后一卷了，本来卷名定的是“游子寻乡”，嗯嗯酸腐一些的意思大概就是生于天地间，每个人都会有最后的归宿。但临时改为了“人间烟火”，这个酸腐些的意思大概就是对应第4卷的卷名“山河远阔”以及第4卷的最后两个字“君子”。君子如风，走过山河远阔，看遍人间烟火。借用白鹤林先生的话，大概就是“独身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这满满的酸腐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