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彻的眼神，李修曌便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声音微哑说道：“是的，父皇，您的追随者们都会死。但我向您保证，不会让他们白死，日后一定会为他们报仇。”
李彻说道：“想来在你的安排里，朕是看不到那一天的。”
李修曌沉默片刻，语气真诚地说道：“父皇见谅，我不能让您活着。”
“这种事还要道歉？”
李彻斜了他一眼。
李修曌笑着点头，说道：“今夜杀死你们的，都是来自夜幕和域外的邪修，您也不要怪我，联合夜幕和域外是我不对，但父皇您是最清楚的，要对付您，我必须握住这把刀。”
“你确定事情会朝你想的那样发展？”
李彻神情平静说道。
李修曌又点了点头，认真说道：“一定会的，谢周被困在北疆，法显短时间不会出关，护城大阵难以启动，那么这长安城里，再没有谁能拦住极夜。”
说到这里，李修曌向西郊望去。
那里夜色愈深，星光愈明。
剑域与青山剑阵相争，死亡的气息几乎笼罩了整座长安城。
李彻没有反对这点，挥了挥袖子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他们都不是你能够控制的对象。”
李修曌明白“他们”都包括谁。
迟早会出关的法显，不久就会从北疆归来的谢周，修行香火道再次破境、已经逼近前两位的极夜，拥有三十多位一品剑修的青山，儒生们的圣地圣贤城……
“您都做不到，我更加不敢奢望。”
李修曌诚实说道：“我的确想消灭他们，但我从未想过要控制他们。”
李彻挑眉道：“所以？”
李修曌说道：“今夜过后，必将天下大乱，而您却不在了，老二老三他们也都不在了。您说，他们会如何选择？”
李彻微微颔首。
确实。
如果他死了，其余有能力继位的皇家子弟也死了，李修曌会成为唯一的选择。
以青山为首的门派世家，即使再想杀死李修曌报仇，但为了顾全大局，保证百姓们的安全，必然会选择隐忍下来。
隐忍当然是暂时的。
可在这种事情上，以李修曌的能力，完全可以与各方势力周旋。
只要给李修曌足够的时间，待到他完全掌权，在百姓们心中根深蒂固后，便不会给外人第二次复仇的机会。
真是一个完美的棋局。
“考虑的确实周到。”
李彻笑着称赞了一句。
李修曌说道：“都是您教的好。”
李彻笑着嗯了一声。
父子沉默了很长时间。
在他们脚下，羽林卫抽刀带剑，分成了两方对峙。
大监常孚被几个域外凶徒围在了中间。
本该负责指挥的羽林卫王绩已经离开，不知去往了何处。
李彻眯了眯眼睛，轻声说道：“那朕有没有教过你，借来的力量，从来都不如握在自己手中的稳当。”
————
皇城，安上门。
王绩没有走出皇城，他堵在巷口，看着里面双手持握长刀，衣服沾满鲜血却不肯倒下的年轻人，面无表情说道：“轻峰，放弃吧。”
“为什么？”
王轻峰抬起头来，重伤的身体微微颤抖，声音也微微颤抖，说道：“叔父，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反……那原因可就太多了。”王绩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亲卫上前，夺走王轻峰的长刀，声音微沉说道：“我也不会回头。”
王轻峰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大声道：“陛下对您恩泽深厚，父亲也对您恩重如山，您为何要背叛他们！”
“恩泽深厚，恩重如山……”
王绩讥诮笑道：“好一个恩字。”
他恨的就是这个。
如果一切都是陛下和堂兄的恩情所至，那他算什么？几十年的坚持又算什么？
王轻峰说道：“难道不是吗？”
王绩没有与他争辩的心思，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说道：“我今日不杀你，就当还了这份恩情。”
王轻峰面白如纸，咳嗽了两声，咽下喉咙里的鲜血，痛苦说道：“您真的以为换了新君，王家和您还能有现在的地位吗？”
“你和我说王家？”
王绩长枪磕地，发出一声闷响，平复心里的怒火说道：“你觉得王家何时是我的王家？”
王轻峰面露挣扎，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王家家主是王恪靖。
不出意外的话，下任家主会是他。
而作为庶子的王绩，除非能够超过王恪靖的地位，否则绝无可能成为家主。
同属军方，王家也不可能让王绩分出家族自立一脉。
王绩眼神冰冷，看着他说道：“现在离开皇城，我可以当作今天没看到你。”
王轻峰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声音响起。
“遗憾的是，我却不能让你离开。”
听到这个声音，王绩怔了怔，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有些僵硬地转过身。
在他前方不远，一位手握长刀身穿铁甲的将军，正在一步步走来，
王轻峰脸上一喜，挣扎着站起身，喊道：“父亲。”
“堂兄……”
王绩深呼吸一口气。
他想不通王恪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城中大乱，王恪靖难道不应该指挥将士们平乱吗？如果答案是否定，那镇国将军府里，负责指挥和调动的人又是谁？
王恪靖寒声道：“反叛者，死罪。”
王绩低下头，默不作声。
以前堂兄教训他的时候，他也会像现在这样低头认错，从来不进行反驳。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大笑出声，野兽般凶残的眼神盯紧王恪靖，说道：“堂兄，你似乎忘了，要说打架，你哪里是我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