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为辰时四刻。
阳光正好，院子里一片亮堂。
所以前方的黑暗并非真正的黑暗。
一切都源于那身穿黑袍的男子。
他仅仅站在原地，便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压抑和恐惧，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似乎他就是黑暗本身。
他过来了，夜幕也就跟着过来了。
本来他就是夜幕的首领。
也是夜幕最神秘的人。
世间没有谁知道他的姓名，也没有谁知道他的来历和身份，就连为人熟知的“极夜”两字，都是很多年前，不良人传出的叫法。
“首领……”
黄泉出声打破了场间的紧张气氛，望着他的身影，声音颤抖说道：“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黄泉出身七邪教，知道在几个月前，极夜答应过七位教主，一起合力截杀谢周。
截杀地点放到了埋骨战场。
教主们已经按照约定去了北疆。
极夜为何没去？
又为何出现在魏王府？
黄泉想不明白。
现在的他也没心情去想明白，快步走到极夜面前，单膝跪地，仿佛垂死之人看到了最后的希望，恭敬说道：“恳请首领帮我拿回圣血。”
他语气急切，但圣血已经被苏曜吸收，不可能再有第二份。
该从哪里拿？
在场几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在请极夜杀死苏曜。
苏曜静静看着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知道会是这种局面。
刚来到魏王府，李修曌把圣血递给他的时候，就告诉他圣血是从血祭祭坛里提炼，数量本就不多，被域外七邪用去绝大部分后，只剩下这么一小瓶。
圣血是给黄泉准备的。
苏曜夺去圣血，无异于夺去了黄泉提升境界的最后希望，跟谢周一剑斩断域外七邪的修行路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已经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恨。
与黄泉结仇当然可怕，换成其他人，哪怕很多成名已久的前辈，被夜幕黄泉尊盯上，都会觉得棘手和不安，继而沉淀下来，思考应对的方法。
苏曜却从未担心过。
他投身魏王府，除黄泉外，夜幕不会有其他人找他寻仇，而如果只有黄泉自己，面对吸收了圣血的苏曜，并没有任何胜算。
事实也证明黄泉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首领。”
黄泉说着，把头压得更低了些。
极夜没有理他，而是看向苏曜，眼神里带有几分欣赏，却又遗憾地摇了摇头，忽然说道：“你不该碰那东西，也不该走两条路。”
苏曜问道：“前辈在说化血术？”
极夜想了想，抬起右手，指向苏曜握着的临渊枪。
枪杆颤动不止。
苏曜痛呼一声，边松开临渊枪边倒退数步，手心里满是鲜血。刚才的瞬间，临渊枪竟然脱离他的控制，仿佛变成了一把剑，枪杆即是剑刃。
苏曜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难以置信道：“这是什么。”
“术为剑，枪为剑，人为剑。”
极夜对他说道：“世间万物为剑。”
苏曜微怔，继而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极夜的道。
极夜选择的方向与谢周相同，他们把见过的所有招式都融入了剑中，万法合为一剑，一剑亦能施展万法。
这也是极夜对他的教诲。
修行只能选一条路。
自小接触枪决的他，可以偷学化血术也可以炼化圣血，但两者应该相融，而不是并立。
苏曜说道：“我明白。”
“明白就好。”极夜挥了挥手，一本书册落到苏曜面前，淡然说道：“这里面是历任教主对化血术的理解，可以帮你暂缓血毒侵蚀。”
苏曜沉默片刻，说道：“多谢前辈。”
极夜说道：“无妨。”
旁边的黄泉早已呆在原地。
他不知道极夜从哪得到的这本典籍，但里面记载着七邪教真义，是七邪教在荒域立身的本钱，怎么能轻易地送给外人？尤其苏曜还是他的仇人。
他很想起身阻拦，却又不敢阻拦。
他从来都是这样。
在外人面前装作清高的书生，言谈举止都极为儒雅；却会在比自己弱的人面前显露出嗜血的本性；而遇到真正的强者，他又会怂成一条狗。
极夜瞥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并不在乎他有什么想法。
让屠青成为新任黄泉尊者，也不是他和引路人多在乎屠青，而是看重以屠青为代表的荒域势力，拉拢域外七邪和其他的荒域人士。
屠青本身，则可有可无。
————
李修曌笑了笑，走上前和极夜并立。
“多谢先生帮忙遮掩视线。”
定山河丢失、闫秉身死、立储纷争……李彻与关千云不知布置了多少眼线时刻紧盯着魏王府，若非有极夜在府中遮掩，李修曌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
“今日请先生过来。”
李修曌不经意间看了苏曜一眼，微笑道：“还想问先生一句，苏曜的伤势到底严重到哪种程度？”
听到这句话，苏曜挑了挑眉。当着他的面如此询问，李修曌也许真的把他当做了未来的臂膀培养，也许是在大事未成前对他的再一次拉拢。
无论哪样，终归是好事。
极夜的回答却并不怎么好。
“毒已入骨，无药可医。”
“那该如何？”李修曌问道。
极夜对苏曜叮嘱道：“在完全炼化血中的力量之前，不要动用化血术，可以保你多活上几年。”
苏曜不置可否。
李修曌追问道：“有没有从根本上解决的办法？”
极夜想了想，说道：“青山有门牵引术，如果有人和他所修所学相通，且内力比他更为深厚，或可以通过牵引术，解决他的问题。”
李修曌眉头微皱，没再多说些什么。
苏曜自嘲笑了笑。
好一个所修所学相通。
修行不良人枪决而且超越他的，天底下能有几人？
关千云、何去……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问题在于，这些人不会帮他。
便在这个时候。
有个光脚和尚从极夜身后走了过来，看着苏曜温和笑道：“苏施主又见面了。”
为何极夜会出现在魏王府？
苏曜深呼吸一口气，给李修曌投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李修曌笑了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