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问与红叶也起身告辞。
何事没有挽留，在几人离开后，就开始为明天的早朝做准备。
一封封信被送进了多个官员府里。
果不其然。
待到第二天朝时，便有十几位大臣联合上书，愿为李棠溪作保。
圣贤城一脉的官员更是言辞恳切，从里到外层层分析，按他们的说辞，李棠溪不仅没有任何过失，反而成了礼义的化身，丢失定山河是为了揪出长安城的恶徒……
这是李棠溪第一次上朝。
听到最后，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懵，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为了清洗朝堂，甘愿放弃一时的修行，故意丢失定山河？得了吧，他又不是傻子。
府中闭关这些天，日夜斋戒沐衣，为百姓和天下念经祈祷？得了吧，他确实在闭关练剑，但美酒美食可是顿顿没少，至于念经祈祷，他一个儒门弟子，哪里会去念佛经？
李棠溪有些脸热，终于体会到被吹上天际是什么感觉。
有吹的，自然也有骂的。
部分言官们坚持看法，哪管李棠溪皇子和圣贤城大弟子的身份，认为李棠溪弄丢镇国剑，就是罪不可赦，理应革除王爵，也不配做定山河的主人。
接下来依然是一番唇枪舌战。
魏王李修曌和信王李从邺依次出面，帮助李棠溪开脱了几句。
何事眯着眼站在朝臣首位，整个早朝都没有说一句话。
李彻也没有，只是在双方吵得白热化时，宣布了退朝。
没多久，两人便聚到了一起。
李彻看着桌上再次叠成一堆的奏章，面色极为阴沉。
李彻没有想到，在自己已经明确表露出态度之后，还会有这么多的言官站出来反对。
“还请陛下息怒。”
何事叹了口气，感慨说道：“现在这种情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李彻明白他的意思，无奈摇了摇头。
百姓、官员们重视定山河当然是好事，对李氏江山的统治更是好事。
但李彻与何事很清楚，作为仁宗皇帝的佩剑，定山河材质和灵性都属于当世顶尖，它是绝世名剑不假，“镇国”之名却是李氏皇族有意安在了它的头上。
李彻身为帝王，比谁都明白江山稳固事在人为的道理，跟定山河的关系不大。
所以他能理性地看待这一切，也能顺势赦免李棠溪的罪过。
但在很多人心里，定山河的“镇国”作用毋庸置疑。
这没办法解释。
李彻不可能因为眼前的麻烦，就去推翻李氏皇族用几百年培植出的信仰。
他也做不到。
就像对着佛门的忠实信徒，即使你引经据典，把神佛出自世人幻想的事实甩到他的脸上，他都不会信你半句，惹急了还会拿着木鱼找你拼命。
“有时候朕真的想狠下心，把这些嘴里没一句人话，天天就知道与朕对着干的言官全都干掉。”
李彻揉着眉心说道。
何事笑而不语。
他知道李彻这只是气话。
言官不能杀。
历史早已证实，哪位帝王敢向言官动刀，便会被后人冠上“昏君”的骂名。
李彻当然不是昏君。
他追求的，也不止是“明君”两字，而是与仁宗皇帝比肩。
所以李彻在位这二十余年里，没有任何人因言获罪，即使被言官气到几乎吐血，最多也就挑一两个刺头下狱，过上几天气消了，还得乖乖地把人放出来。
“当皇帝当到朕这份上，也有够憋屈的。”
李彻自我调侃道。
何事笑着说道：“陛下的‘憋屈’，便是天下之幸、万民之福。”
“行了吧，少拍马屁。”
李彻摆摆手，看着他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弄好了没？”
何事点点头，递过去准备好的奏章：“全在这了。”
李彻把奏章铺开在桌面
上面写着早朝时，所有反对的官员姓名。
出身、家世、政绩涵盖齐全。
“据臣调查，大部分言官都没什么问题，却有那么几个，曾是魏王和信王府的门客。”
何事指着奏章上被墨笔圈出的人名，继续说道：“不过并没有魏王与信王殿下参与其中的痕迹，臣也没有怀疑两位殿下……”
李彻竖起右手，止住他的解释，随意道：“算了吧，散布流言是夜幕所为，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你觉得能与他们脱得了干系？”
何事微怔道：“夜幕？”
“关千云送来的消息，在冀并豫三洲，夜幕最近尤其活跃。”
李彻话音一顿，眯起眼睛说道：“但就凭夜幕在长安城的布局，却没办法偷走定山河，你说……朕这几个小子，可有人联合夜幕？”
何事低眉道：“此乃陛下家事，由陛下圣心裁断即可，臣不敢妄言。”
李彻顿生无趣，白了他一眼，冷哼道：“这些年里，你妄言的事还少？”
何事干笑两声，死活不接话。
不管是好是坏，他都不想跟那几位皇子沾上半点关系，随他们怎么闹腾，待在相府看戏便好，反正等到下任帝王上任时，他也差不多到了告老的年纪。
李彻的视线重新落回那份奏章。
何事眼底闪过一抹寒光，沉声道：“陛下，想要压下此事，从这几位言官入手最为合适。”
李彻眼睛半阖：“可有取死之道？”
何事叹道：“皆有。”
李彻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提笔缓缓圈住了两个名字。
今天的早朝，这两人骂李棠溪骂得最凶，言语间也有被人利用的嫌疑。
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
这一圈，却宣判了两人的死刑。
至于取死之道具体是什么，李彻没有详细询问，何事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二人只是在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毕竟，朝堂里半数以上的官员，谁没有或多或少的腌臜事？
但谁又会去在乎和深究这些？
只有在某些时刻，错误才会被无限放大，成为落在头顶的屠刀。
纸上两个被圈在浓重墨笔的姓名，便成为了解决定山河事件的牺牲品。
这不是好办法。
却也是最好的办法。
李彻问道：“罪状可准备好了？”
何事点头道：“臣已备好一些。”
李彻嗯了声，挥手喊来常孚，交待道：“此事你亲自去办，可以请元先生同行，方便有个照应，须得谨记，不可有丝毫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