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苏曜神情一凛。
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也不能拒绝。
他犹豫了会儿，拿过那瓶血，说道：“多谢殿下好意。”
李修曌笑着点了点头。
房间里静寂无声。
就在苏曜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李修曌忽然看着他，微笑说道：“既然拿起来了，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把它吸收掉吧。”
苏曜愣了愣：“现在？”
“莫不是我在边上，你觉得不方便？”
李修曌问道：“还是你不想要？”
苏曜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敢贸然吸收“圣血”。
化血术作为流传最广的邪术，从出现至今，向来被人们所不齿，其中原因，在于它将人的血肉当作了修行补品，也只能通过人的血肉来进行提升。
这种修行方法，显然属于投机取巧。
取巧总会伴随着弊端。
以化血术吸收别人的血肉，很难完全祛除其中的杂质，它会一点点的积存在修练者的血液里，形成一种特殊的毒素，这便是所谓血毒。
血毒未伤人，先伤己。
所以十三州境所有门派，包括大罗教和七色天那些口碑极差的门派，都严禁门下弟子修练化血术。
这个问题，连荒域也没有解决办法。
荒域推崇化血术，说到底，在于他们没有武学传承，不得已才将目光投向了化血术，而这其中的大部分，都在修行化血术的路上死亡，只有类似屠青那种、极少将化血术修炼到最高层的邪修，才能够随心地操纵血毒，继而免受血毒的危害。
可苏曜才接触化血术不足两个月。
就算他天赋再高，也做不到在两个月内修练到最高层。
同样的，前几天在与何问战斗的时候，他只是凭借足够深厚的内力、以及不良人霸道的枪势短暂地将血毒逼出，而不是去操纵。
那些血毒每天都在摧残着他的身体。
一旦吸收掉眼前的“圣血”，血毒必然会到达一个新的高度，苏曜不敢保证自己一定控制的住。
他当然不愿意去赌。
“吸收掉。”
李修曌又一次说道。
苏曜沉默片刻，说出了自己的顾虑，继而看着李修曌的眼睛，问道：“殿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修曌说道：“这圣血是好东西。”
苏曜没有反驳。
血祭五十多万人的祭坛，从筹备到抓人，还要不停地遮掩天机，七邪教不知道准备了多少年，从祭坛里提取出的精血，岂能不是好东西？
苏曜想了想道：“七邪教能把它分给殿下一部分，看来你们联系的很多了。”
“不多。”
李修曌说道：“这也不是给我的。”
苏曜不解道：“什么意思？”
李修曌笑道：“别管什么意思，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如果你选择不吸收，过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把它拿走，而且他已经在赶来长安的路上。”
苏曜问：“谁？”
李修曌平静说道：“七邪教屠青，夜幕的黄泉尊者，而这本就是七邪教为他准备的东西。”
苏曜沉默片刻，轻声问道：“殿下也是夜幕的人？”
李修曌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晃了晃，微笑道：“不是。”
苏曜相信这句话，他不认为李修曌会说谎，并且李修曌作为呼声最高的大皇子，也没有理由会加入夜幕，双方充其量就是合作的关系。
“那殿下这么做，不担心得罪七邪教和夜幕？”
苏曜忽然问道。
李修曌看着桌上的血瓶，似笑非笑道：“这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苏曜想了想：“也对。”
说完，他抓起血瓶。
一饮而尽。
苏曜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修曌的眼神从严肃，渐渐归为平静，心里同时生出一种敬佩。
他向闫秉打听过这些事情。
他也清楚才接触化血术两个月的苏曜吸收“圣血”而且是直接喝到肚子里的强行吸收，极有可能会死。
就算丁绿绮说的没错，苏曜心有死志。
但任何能平静迎接死亡和挑战死亡的人，都值得敬佩，哪怕是一只飞蛾。
李修曌起身离开。
苏曜盘膝坐在地上，像是已经睡熟。
离得近了，会看到他的双眉轻挑，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他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那些血液仿佛化为了火焰在他的体内燃烧，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像是纸一样，又在下一刻由白转红，像是暮色时的鲜红残阳。
苏曜又一次看到了那幅场景。
在他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座祭坛，数不清的鬼魂在其中挣扎，呼救声和咒骂声凄厉无比。
那些鬼魂扑向他，要把他拉入深渊。
苏曜把化血术运转到了极致，仍是消除不了其中的残念
随着时间推移，苏曜的瞳孔早已经一片通红，浑身血管暴起、青筋密布，看上去非常恐怖，甚至能看到那些血液在血管里的流动。
直到某个时刻，来到了一个临界点。
有一根血管蓦然破裂开。
房间里扑的一声轻响。
就像是一滴水落入大海。
就像是一粒火闯进森林。
与之而来的却是惊涛，是烈焰。
接下来的短短一息，苏曜仿佛经受了千刀万剐，身体表面迸出了无数道裂痕，满溢的死水终于找到了突破口，鲜血不要命地流出。
苏曜再也保持不了盘坐的姿势，躺倒在地面上，身体不停抽搐。
最可怕的是，他的双手仍在不停地抓挠胸口，那些伤口越来越深，直到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他挣扎着向床边的临渊枪爬去。
不是要借枪势硬抗。
而是寻死。
他想要一个痛快。
————
吱呀。
推门声响起。
李修曌和闫秉前后走了进来。
一个血人倒在了床边，右手正努力地伸向临渊枪。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
苏曜已经没有了意识。
闫秉别过头去，不忍心去看。
离开天牢后，他不知杀死了多少人，更是见过许多可怕的刑法，但与此时的苏曜相比，那些残酷刑法似乎成了小孩子的游戏，凌迟都显得格外仁慈。
李修曌却是神色如常。
他对闫秉说道：“去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