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后，小院正屋。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是温暖的淡黄色。
红叶在桌上铺了张毯子，枕着手臂，开心地翻看着一本书。
这是今早两人出门逛街时，在闹市里买到的话本小说，两钱银子一本，在长安城卖得极好，上到王公贵女，下到识些笔墨的农桑女，都喜欢的不行。
至于里头内容，多是些男欢女爱，说什么世间情动，不过初春细雨莲子粥，最是暖人心脾。
正好今天初春有雨。
然后红叶煮了一锅莲子粥。
莲子粥煮的有些多，红叶只盛了一小碗，又不想浪费，就给那对师兄弟一人端去好大一碗，不允许俩人拒绝，笑着说也帮他们暖暖心脾。
于是，廊下的何问与辛词各自捧着一大碗粥，对着雨幕闲聊。
久别相见，不谈修行。
说来说去自然落在了远处的青山。
何问忽然想起去年六月，三十几位逍遥境从青山诸峰离开，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好奇问道：“咱们青山，到底有多少一品？”
辛词说道：“不清楚。”
何问轻咦一声：“连你也不知道？”
辛词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青山三十几位长老，每个都代表一脉，各脉系弟子加起来一两千人，我哪会知道？你才该知道啊！”
何问心想我更不知道了。
由于谢周的弟子身份，青山弟子都认识他，但何问在山上时，整天窝在逍遥峰，也不去参与同门试剑，还真没几个熟悉的人。
辛词喝了口粥，口齿不清道：“总的弟子名录在祖祠，如果当时你没有偷跑，自然就能见着，现在嘛……去找师父说两句好话，也能见着。”
何问说道：“那还是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辛词一瞪眼，想起另外一事：“听说夜幕那位黄泉尊者，就是七邪教的屠青？”
何问嗯了一声。
辛词好奇道：“那家伙如何？”
何问想着屠青的做派，摇了摇头，评价道：“化血术挺强，但整体来看也就那样，玩阴的还凑合，若是硬碰硬，青山最少有十个人能够杀死他。”
听到这话，辛词一挑眉毛，很是不屑地说道：“就这也敢叫屠青？本事不大心比天高的典型，活该七邪教被大荒教压得抬不起来。”
何问笑道：“难不成让他改名？”
辛词点了点头。
这提议不错。
师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可以试试。”
至于怎么做，办法也简单。
请那位黄泉尊入黄泉。
人死了，自然就没名字了。
虽然以何问与辛词现在的境界，都做不成这事，但他们觉得，这件事也没有太多的困难，他们青山弟子，合该有这样的底气。
何问笑了笑，打趣道：“所以师兄你要不要起一卦，算一算这些命数？”
辛词瞪了他一眼：“呸！”
起个毛的卦！
别说没有和屠青相关的卦引，就算有，辛词也不愿意起卦。
命术一事，玄之又玄。
此中人必须牢记四字箴言。
是为“有舍有得”。
意思是起用命术，不管算出什么都要承担相应的因果反噬，以弱算强、以小算大、以人算天，这三者的反噬往往最为严重。
比如辛词现在，算一算平常人的命数还成，但如果算青山这种大派，算何问与红叶这等大机缘之人，或者算境界比他高许多的屠青，代价会大到难以想象。
就像当初何问离山时，辛词曾起过一卦，几乎要了他半条小命，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辛词感叹道：“还是师叔好。”
何问点了点头：“那可不？”
辛词忽然就有些泄气：“师叔的术法，可算人算事算天下，还不用担心反噬，法显前辈说我将来有机会超过师叔，你看，我拿什么超过？”
何问知道他只不过是间歇性的丧气，也不安慰，反而顺着摇了摇头，喟然叹息道：“我觉得吧，你这辈子是没啥机会了……”
辛词瘪着嘴：“我也这么想，法显前辈就是给我画了一张大饼，只能看不能吃。”
何问笑道：“是啊是啊。”
辛词好一阵不满：“没完了是吧？”
下一刻，辛词仿佛得了失心疯，眼底斗志昂扬，腾地从椅子上跳起，举起手里的莲子粥，对着满天的阴云大声喊道：“等辛某人以术法成道，一言就让你天朗气清！”
何问无比嫌弃：“粥洒了，粥洒了！”
房间里的红叶也扭头看向这边，忍不住笑出声音：“师兄又失了智。”
辛词尴尬一笑。
正准备坐回去时，夜空似乎听到了他的大喊，回应了一声雷鸣。
雷声比之前轻了些。
电光也暗了些。
何问与红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辛词却逐渐皱起了眉头。
何问微怔：“怎么了？”
“有些怪。”
辛词回了一句，将饭碗放到脚边，抬步走到了院子中央。
雨水很快湿透了他的衣衫。
辛词对此不作理会，捋了捋额前的头发，闭上双眼，双手结阴阳印收在小腹，整个人瞬间空灵无比，仿佛融身于这片雷雨之中。
丝丝雷电在他周边环绕。
青山雷法。
不比号称雷法第一的正一派差。
红叶丢下书本，走到廊下，与何问并肩站定，看着眼前浑身湿透、正在施展雷法的辛词，小声说道：“看样子，似乎……有麻烦了。”
何问笑道：“麻烦事还少吗？”
也不差这一件。
下山本就是自讨麻烦。
红叶莞尔，指了指皇城那边，好生疑惑道：“但今天是千秋盛宴，加上各派来朝中走动的人，城里高手这么多，谁会在这个时候惹事？”
何问也想不明白，沉吟道：“先看看师兄怎么说。”
辛词察觉到了端倪。
有人在引雷。
这和直接使用雷法不同。
雷法再强，由于施法人的境界限制，终究不会太过骇人，但引雷引的是天雷，那是自然界的本源力量，几乎没有上限。
辛词看着夜空，脸色愈发阴沉。
照着现在的架势，如果任由那人继续，最终的威力，会不会逼近师叔当年的劫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