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做任何交谈。
他们一人代表道门，一人归于夜幕，也不需要任何交谈。
阮修筠提起了手里的长剑。
这场足以影响到殿内众人命运的战斗，以一个很简单的动作直接开始。
面对剑仙传人，年长十多岁的阮修筠不敢有丝毫托大。
他也没有选择道门常用的御剑，而是持剑于前，脚下瞬间发力，整个人变成一道残影，带起一连串的破空声，朝着吕万象刺杀而去。
食案破碎，木屑翻飞。
青城剑法第七式，无极。
看着这闪电般的剑招，吕万象深吸一口气，并不打算对攻，右脚后退半步，双手持握剑柄，竖在自己胸前，纯阳剑意蒸腾，交织成一片火红色的光幕。
以剑身抵住剑尖，爆发出雷鸣般的响声。
无极剑势渐去。
吕万象一步未退。
“你没有中毒。”阮修筠神情微变。
吕万象笑着回答道：“北松亭的云雾道茶不错，配合安神引更使人心静。”
他确实不受安神引的影响。
准确的说，只要吕万象愿意，他可以把那些足以影响到一品境强者的药或毒，当作最平常的饭菜对待。
因为他是剑仙传人。
因为他学的是纯阳剑法。
纯阳剑意并非只有火红色的外表，它还很烫很热，比最炙烈的岩浆还要更烫更热，剑意绕体，内力运转下，没有任何的毒药能够存活。
阮修筠冷哼一声，再度向吕万象斩去。
剑锋泛白，即将下落时，蓦然间分裂成了四把同样的剑，像是四条脱困的凶兽，嘶吼着冲进了那片火海。
青城剑法第五式，困龙。
火幕骤然断裂，吕万象不慌不忙，一边向后撤退一边以剑画圆，剑气环绕又猛地向中心收缩，化作一道剑索捆住了身前四道剑影。
阮修筠没想到他会如此轻易地化解自己的攻势，瞳孔微缩，剑意瞬间提到极致，顺着剑刃流转蔓延，剑气几乎化为实质，所过之处，地面的石板寸寸开裂。
吕万象又悄然后退几步，纯阳剑意只绕自身回转，没有外溢半分。
“不攻只守？”
阮修筠怔了怔，察觉到吕万象心思的他，猛地高高跃起，把长剑做大刀使用，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月弧，对吕万象迎头断斩。
这次不是剑法，是刀法。
而且是世间最为霸道的烈阳刀法。
“和楼前辈相比，你可真是差得远啊。”
吕万象嗤笑了一句，双膝下沉，铁剑横在头顶，神色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守如山，当巍然不移。
况且，吕万象见识过真正的烈阳刀法，乃至对战过更为恐怖的归一剑诀，阮修筠的剑要比前两者相差太多，他的剑，也不足以撼动吕万象的守势。
“我倒要看看你能守到几时！”
阮修筠心有恼火，再度持剑斩去。
剑鸣不止，短短片刻间，两人便已经交手了数十招，吕万象的铁剑守势依旧，阮修筠的攻势却越发凌厉，如怒吼的波涛，连绵不绝，压得吕万象不断退后。
直到退无可退。
道殿的墙壁轰然坍塌，外面是漆黑无比的夜色，夜色里飘荡着令人心悸的白雾。
杀阵。月黑风高。
“你很强，但今夜，你必须要死。”阮修筠说道。
吕万象站直身子，左手抹去铁剑上的灰渍，看着剑刃上的缺口，若有所思道：“我想不明白，夜幕到底许了你什么承诺，能让你为它卖命？”
“覆灭道门。”阮修筠轻声道。
“我不知道你和青城山闹了什么恩怨，但……”吕万象顿了顿，像是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嘲讽道：“这你也信？”
“信。”阮修筠说道。
“就算有，你也活不到那一天。”吕万象淡淡地说道。
“死便死。”阮修筠回道。
“那就死吧。”
说完，吕万象随手把铁剑扔到了旁边。
阮修筠愣了下，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弃剑投降？
不可能。
沂山诸事早已证明过吕万象的心性。
此外，从这场战斗开始，近乎一刻钟，吕万象都没有做出一次攻击，也没有使用任何纯阳剑招，只是借着轻功躲避，以及简单的横剑防守。
但阮修筠不得不承认，他杀不死吕万象。
所以他在等，等赤鬼和千幻解决战斗，三人联手，或才有杀死吕万象的机会。
就快了。
八位一品，已经死了三个。
最多再有一炷香，就是吕万象的末路。
吕万象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平静说道：“是的，就快了。”
阮修筠心里一个咯噔。
道殿内惨烈的战斗也在此刻停止。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吕万象。
火红色的剑气飞舞咆哮，片片舒展，结出一朵盛焰莲花。
吕万象站在莲花中央，向下平摊着手掌，看着殿门的方向微笑不语。
“故弄玄虚！”
赤鬼清喝一声，短剑如血色闪电冲向吕万象，在触及莲花瓣的瞬间，又以更快的速度反弹回来。
“别动。”
吕万象语气温和，像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提醒顽皮的孩童。
殿内一片安静。
他们知道吕万象在白天的论道大会上一路碾压，却怎么都想不到吕万象拥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就连手里的剑都开始颤动，生不出挑战的勇气。
沂山事后，天机阁曾断言，三年内无双榜上必有吕万象的位置。
而这句话的前提，是仙剑归于青山。
何问将纯阳剑送与吕万象，自然会让这个时间缩短许多。
更何况，吕万象被称为沂山百年来最有天赋之人，他的天赋之强，何止于显露出的这一星半点。在剑仙传承未曾显露前，他学的便是纯阳剑法，他本来的打算，就是重续纯阳传承。
人们心思各异，对死伤惨重的道门弟子来说，却是一件幸事。
忽然，一声惨叫响彻场间。
从坍塌的墙壁向外看去，夜色里突兀的亮起一道红光。
红光在黑暗中穿梭，惨叫声不时响起。
白雾开始退散，夜色逐渐变浅，月亮与星辰的光辉慢慢显现。
月黑风高，这个夜幕最强的杀阵，这个号称不死不休的杀阵，就此破碎。
布阵七人，尽数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