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林朔月问道。
如果熟悉林朔月的人在这，或者能从单个“你”字读出准确的意思，他只是在问一个很寻常的问题——你是这的负责人？
但其他人不懂。
看到林朔月平静略显冷酷的表情，加上那双邪异的眼眸，众人理所当然地把这个“你”字理解成一句挑衅——你是哪根葱？
老板眯起眼睛。
她约莫三十多岁，穿着一身雍容贵袍，手里罗扇轻轻摇摆，相貌虽说普通，但身居青楼却不沾半点风尘意，反有一种世家贵妇的感觉。
“让人收拾一下。”
她对旁人交待了一句。
她说的收拾，自然不是收拾铜板，而是林朔月。
她没有问林朔月的名字，也懒得去关心林朔月的身份。
襄樊城内，没人知道是谁站在仙乐坊的背后，但仙乐坊建成二十多年，少有人敢在这里闹事，偶有几个不开眼的公子哥或过路豪商，也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今晚，得多添上一个。
众人震震衣襟，抖落身上的铜板，一脸看戏的表情。
这种事情，可比听琴有趣得多。
“二娘，哪用仙乐坊动手？不如让我襄樊小霸王帮你？”一个年轻公子站起身，挥舞着折扇，将刘海往头后一甩，颇为高傲的样子。可惜，几个铜板从他衣服里掉在地上，响起清脆的碰撞声，高傲瞬间跌落。
“如果郭公子愿意代劳，那就再好不过了。”被唤作二娘的老板笑眯眯地说道。
“那二娘可要记得，下次有……”年轻公子朝她眨了眨眼。
“公子放心。”二娘微微一笑。
“成交。”年轻公子收起折扇。
“少爷。”
身后站着的灰袍侍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摇了摇头。
年轻公子撇嘴轻笑。
他当然知道侍卫的意思。
最近城里来了很多人，自然包括许多郭家惹不起的大人物们，但在他想来，那些大人物可不会光顾仙乐坊这种地方，更何况，眼前的黑衣青年，怎么看都是个穷酸游侠。
喔，不对，能撒出这么多钱，应该不穷。
年轻公子转头看向林朔月，下巴微扬道：“知道我是谁？”
“你？”
林朔月问道，还是一样的语气，还是一样的表情。
“听好了，我叫郭大绍！”年轻公子愣了愣，咬牙切齿道：“你来襄樊城，竟然不知道我襄樊小霸王！来告诉小爷，你是哪里来的蠢货！”
林朔月哦了一声。
这个名字是有那么点印象，据客栈的人说，城里有位大少爷，父亲是城主，爷爷是北松亭长老，家里在襄樊城很有势力。
但他才不在乎这些。
换谁被放在江湖令上通缉，也不会去在乎一个世家公子的威胁，大不了事后再换个名字。
“哦！一个‘哦’字就完事了？奶奶的，小爷我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郭大绍大怒，锃的一声抽出侍卫的阔刀，便要对着林朔月砍去。
林朔月微微点头，他最认同这种交流方式。
简单直接，比说话要好很多。
于是，他也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砰！
刀意四溢。
杀气凝实。
隐隐有一轮血月浮现。
林朔月持刀指向郭大绍，两人之间的桌椅骤然从中裂开，几个被砸到的倒霉客人痛呼不已。
劲风鼓动，郭大绍举着刀呆在原地，头发和衣衫向后飘荡不止。
他是出自武学世家的子弟，本来也有着二品实力傍身，此时此刻，哪里还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他满心怨愤，眼前的青年，竟然是他娘的一品！
他才多大年纪？除了青山那位，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天才？为什么从没听过？我这是招惹了哪路神仙？莫不是谁家的老怪物？不对不对，世间除了明月楼的仙女，只有法大师和谢先生懂得驻颜术……
在极短的时间里，郭大绍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
无论哪种想法，指向的却是同一个答案——青年是他惹不起的人，而且是敢杀死他的人。
“嗯？”
林朔月皱了皱眉。
“这位少侠，今天的事是郭家有错在先，还望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家少爷一次。”灰衣侍卫最先反应过来，深知自己远不如林朔月的他，不敢把自家少爷拦在身后，只站到郭大邵身旁，连连行礼。
“对对对，是小爷……呸，是小子不懂事，得罪了少侠，还望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子一次。”郭大绍打了个寒战，把刀扔下，跟着行礼。
两人恨不得把头塞到地下，态度极为恭谨。
旁人晃过神，震惊地望向角落的黑衣青年，说不出一句话来。
没有谁去嘲笑郭大绍。
在这种时候，直接服软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这郭大绍，果然和传言里一样，整个欺软怕硬的崽，丢尽郭家的颜面，奈何郭城主好几个孩子，唯独宠爱这个窝囊货？
“不打了？”林朔月问道。
“不打了不打了，小子瞎了眼，都怪小子败兴，小子这就让人整理铜币，少侠想怎么撒就怎么撒……”郭大绍急忙回道。
林朔月又哦了一声，看着手里的血月弯刀，陷入了沉思。
被当作夜幕首领培养的他，在成长的过程中，曾有无数人如郭大绍一般拿刀指着他，而那些人，无一例外的变成了死人。
面对敌人，当不为言语所动，出刀即杀。
放到几个月前，郭大绍此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但如今，林朔月总归是离开了夜幕，对敌人的判断也发生了改变，面前的郭大绍，也许算不得敌人。
林朔月纠结片刻，把刀收了回去。
从鬼门关走过一劫的郭大绍松了口气，冷汗浸湿衣衫滴落在地上，可林朔月不说话，他不敢有丝毫动作。
好在林朔月没去理会他，转而看向老板。
二娘摆摆手，挥去胆战心惊不敢上前的护卫，执礼浅笑道：“这位公子，先前是我仙乐坊招待不周，公子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便是。”
随后，她轻声对身边人说道：“去喊仙儿和乐儿出来，陪这位公子饮酒。”
林朔月不为所动。
他先是瞥了眼窗外的暮色，然后看着二娘的眼睛说道：“天快要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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