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用作证，我没有害怕。”我见他们纷纷否认，未免有点心寒，皱了皱眉，用讥讽的语气道：“我说了我会认，又跑不掉，你们急什么？”
这话似乎触动了大家，众人都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凯哥，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李丽小心翼翼地开口，指了指那个关闭的铁门道：“莹姐说得对，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一定会再来纠缠的，那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我回头看着那铁门，铁门刚刚被关闭，因为刚才枪战，硝烟四起的尘土还没有完全平息，空气里飘荡着浓烈的土腥味，周围都是乱糟糟的碎石块，人就是这样奇怪，明明已经到了末世，却依然在撕扯，在自相残杀，唉。
“还是照旧。”我叹了口气：“只能不停地抵抗，让他们不敢进来，直到有一天，他们放弃这里为止。”
“放弃这里？”李丽奇道：“他们舍得吗？我们着好多人呢，够他们吃好些日子呢。”
“阿丽你能不能说点正常的。”莹姐忽然开口，抬头看了我一眼，歉意地笑道：“她年纪小，给吓糊涂了，您不要介意。”
“我怎么会介意？”我笑着摇头，看了看众人，见大多数人脸上都露出狐疑，有的甚至在不停地摇头，显然不支持我这个决定。
“是真的，一旦抵抗了，就必须抵抗到底，否则我们都会被他们统统杀害。”我见众人开始怯了，出言恐吓。
“你少胡说。”那个中年男人又开口道：“刚才这小姑娘还说，他们把我们当食物，如果当食物，当然吃新鲜的好，对不对？若是我们死了，都成了尸体，对他们也没好处的，所以他们来了之后，肯定是先诛首恶，抓住那个抵抗的吃掉，其他人就乖了，这才是我要你们说的含义。”
说着，那大叔得意地环目四顾，看着众人，一脸的灾难深重：“其实我是为了大家好呐。”
“原来是这样啊。”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点头。
“那我们推出这个男人来，是不是就可以逃过一劫？”有一个黑脸男人一拍大腿。
“对，对，就是这话。”有人举手赞成道：“只要我们推出这个于凯来，其他人会饶过我们，对不对？”
“对，肯定是这样的，只要我们把于凯献上，我们就安全了。”那中年男人仿佛知道了绝世武功的秘诀，脸上说不出的得意：“说不定我们还得到吃的食物呢。”
食物！
这对于一个快饿了好几天的人来说，是多么渴望的事情！
这话出口，所有人都看向了我，虎视眈眈，神色不善。
“好啊。”
我见情势不好，耸了耸肩，倒退了两步，靠在了那贴门上道：“他们肯定还会回来，那你们就把我献上吧，他们吃了我之后，大概能消停两天，然后这些人就会回来，再选一个半死不活的你们，一个接着一个吃掉，哦，那个时候，恐怕不用他们来消灭你们，你们也被饿死了吧。”
这话似乎点醒了众人，大家面面相觑，脸上现出几分犹豫之色。
“那好歹可以拖延几天。”那个中年男人继续道：“拖延几天算几天，拿你顶债，我们好歹可以多活几天，那也值了。”说着，往地上吐了一口，摩拳擦掌地就要过来。
众人听到这话，似乎也被说服了，互相看了几眼，有几个强壮点的男人也跟着他向我这边走来。
“你们干什么啊？”
背后忽然想起李丽的叫声：“你们疯了吗？是他救了你们，若是他不抵抗的话，我们中间又要有一人做成食物了，你们疯了，疯了！”
“阿丽。”莹姐见李丽眼睛发狂，头发都竖起来，似乎有些害怕，拉着李丽的胳膊，不停地摇头，示意她在这种情形下，不要激怒众人。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众人面色大惊，顿时惊慌起来。
“快抓住他，抓住他献上，我们就多活两天。”那个中年男人叫了一声。
然而此时谁也顾不上了，纷纷向后跑逃命。
“凯哥，凯哥。”李丽见只有一个人靠着那铁门，吓得站在那里跺脚：“快过来。”
我却没有动，不害怕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
如果现在退了，我只有做食物的命，那些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自己，然后抓自己回去抽筋剥皮吧？想到莹姐描述的那些“脱了衣服扔到沸水里烫开”的话，咬了咬牙，我一下转过身，搬起了旁边的石头——与其被做成食物，还不如同归于尽！
铁门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最后一下停在了铁门前，我搬着石头，也屏住了呼吸，看着门缝隙里的影子，晃动着，摇曳着，似乎是一切宿命之门的归处，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自己的人生来，想来想去，感觉自己这辈子就像是墨菲定律一样，从一个坏事走向了另外一件坏事，基本从来就没好过，哦，也不能这么说，在自己决定揭发真相之前，似乎还正常，但是后面霉星高照，被人诬陷，受人算计，最后落到了这种地步……
呵呵。
我苦笑了笑，忽然，耳边响起了那许久以来的骚扰：
“他这是后悔了吗？”
“不像。”
“那继续吧。”
……
什么声音呢？
我一边盯着那门缝里的脚，一边怔怔地想着这件事，关于这声音，我知道它应该就是自己命运之门的钥匙，但是我却不知道忽然开启，因为无法摆脱，也只能装作不存在。
“啊——”
忽然，背后的李丽的尖叫响了起来，很快，见李丽向自己跑来，抓住自己的胳膊指着铁门道：“凯哥，凯哥，你看，这是什么？”
我一怔，见那些人并没有打开铁门，相反，他们在门的缝隙上正在注射着一种不透明的胶体，那透明的胶体很快粘合了门的缝隙，像是缝针一样把四边都缝了起来。
“他们这是要封门。”
忽然，背后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我回头看去，乃是一直不在这边的李凯，他正抱着胸，仰着头，冷笑地看着我，后面则陆陆续续地赶来一些看动静的人。
“封门？”李丽奇道：“他们为什么要封门。”
“因为他……”李凯伸出尖尖的手指，指向了我：“他领着我们反抗，那边的人，为了省事，干脆直接把门给封了，也不要我们当食物了，权当我们死了……”
“那怎么办？”
背后那个中年男人一下跳了出来，哭丧着脸道：“那可怎么办？我们岂非被他断了活路？“
“说什么呢？”李丽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了，怒斥道：“什么断了活路？明明他才救了我们好吗？你出去是做食物的，你以为出去就有活路吗？”
这话把中年男人说哑巴了，他耸了耸肩，退后一步，躲在了李凯的背后，谄媚地笑道：“凯哥，那你说怎么办？”
李凯耸了耸肩，冷笑地看着我道：“能怎么办？我们就是粘板上的肉，现在人家不要了，也只有自生自灭而已。”说着，意味深长地冲着我笑道：“你说对吧，亲爱的孤胆英雄。”
我动了动嘴唇，似乎要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只有苦笑，这种情形简直跟从前是一样的——奶瓶有问题，我出面揭发，其实是救了众人，然而人们丝毫不感激，反而在坏人的怂恿下，把矛头转向了我，攻击我，诬陷我，而如今，门外有群坏人匪徒，我出面抵抗，避免了他们作为食物的命运，可是他们丝毫不感激，反而指责我，攻击我……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以后再发生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想自己还是做的，至于为什么……我没想过。
“你恨他们吗？”
当一切尘埃落定，众人知道自己安全却被封锁了之后，纷纷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委顿地找地方坐下，躺下，睡倒，这种感觉很古怪，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解决了，然而生机似乎也随着封锁绝望了，虽然有水，但是没有食物，在这种半生半死的情形下，人很快失去生存动力，所以大多数都懒散地躺在哪里，闷不做声。
李丽拉着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第一句话就这么问我。
“恨？”我眨了眨眼，想起自己被诬陷的那个时刻，自己是为了他们好，然而民众似乎从来不感激，他们用自己幼稚的情绪发泄着不满，而自己也只能默默忍受着孤独的命运。
“我不恨。”我闭上眼，靠在墙上，淡淡地道：“习惯了而已。”
“习惯了？”李丽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小声道：“凯哥，这事儿你以前也遭遇过吗？”
“嗯。”或许今日有了太多的感慨，我缓缓地说出自己入狱之前的遭遇。
“啧啧，你还真是冤枉。”李丽把身子靠在我的肩膀上，叹了一声道：“你跟我还真不一样。”
“那你呢？”我忽然想起她说的杀死父亲的事情，不由心中一动。李丽看起来真的是个勇敢活泼的姑娘，也很正气，然而这么一个好姑娘，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呢？
“你想问我从前的事情对不对？”李丽的头搁在我的肩膀上，咯咯地笑起来。
“是。”我确实好奇，而且眼下，似乎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那我告诉你。”李丽变换了一下姿势，把整个背靠着我，仰头看着天花板道：“其实吧，也很简单，我爸找了小三，小三欺负我妈，明目张胆地搬到我们家里来，把我妈欺负得出了神经病，我呢，那个时候虽然小，但是看到我爸跟小三的作为，气愤得不得了，便在他们的食物里下毒。”
“下毒？”我吃了一惊：“你那个时候多大？”
“大概高中吧。”李丽伸出手来，在空气中乱划着：“年纪小，青春期，不太懂事，看着小三那嚣张劲儿，实在看不过眼，那个时候，我们高中上化学课，你知道吧，我们化学老师说起了一种元素，叫做什么磷什么的，一点点就能致人死命，我那个时候年纪小，胆子却大，跑到老师办公室偷了一点来，放在晚餐里，然后拽着我妈出去吃肯德基，就是想毒死小三，结果小三那天没回来，我爸回来了，误吃了晚餐，给毒死了。”
“哦。”
听到这种故事，真是让人……
“你也算情有可原。”我叹了口气道。
“然而终究还是杀人了，还是弑父，大逆不道啊。”李丽说完这话，忽然坐起来，理了理乱乱的头发道：“我妈唯恐耽误我，硬说那毒药是她下的，我呢，不愿意让妈顶罪，就是直接承认了，所以就被关押到这里来了。”
“莹姐呢？”我忽然想起她认识那个莹姐，还有她们一起关着的几个女人，似乎都很熟悉：“难不成都是你的家人？”
“哦哈。”李丽扬了扬头，四下里搜索莹姐的身影，口里道：“当然不是，完全不是，这是我入狱之后认识的，都是一个女牢里的，所以认了亲而已，不过现在，唉。”说着，忽然回头抓着我的胳膊，小声问：“也不知道她们在外面怎么样了？估计也好不了，要知道，莹姐可是说……”
说着，脸上烧起一层羞红的厌恶来。
“末世，连人肉都吃，这些东西就不算什么了。”我淡淡地道，扫视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安，也不知道是什么不安，忽然开口问：“对了，那个水房……我的意思，那个喝水的房间，也不知道……”
正说着，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枪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