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保是狱史，自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一般处死的囚犯，都会有断头饭，然后执行死刑的时候，叫做“上路”。
然而……
然而……
不对啊。
腾保用力摸着自己的脸，感觉有些不对头，自己怎么可能是袁崇焕？袁崇焕不是……救出去了吗？
“吃吧，快吃吧。”旁边几个狱卒催促着道：“你可是凌迟，需要力气，若刀数不对，刽子手老邱要罚我们的。”
“凌迟？”
腾保听到这话，只觉得一种恐惧沿着脊梁骨一点点爬上来，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袁崇焕，还要立刻凌迟？这……这都是什么鬼？
“我不是袁崇焕。”
在终极恐惧之下，腾保终于缴械投降，道：“我不是，袁崇焕被救出去了，我是腾保。”
几个狱卒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最稀奇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是袁崇焕？你这是吓疯了吧？袁督师。”为首的狱卒阴阳怪气地讽刺道；“您老不是见过死人的，手底下也杀过不少人来着，怎么害怕起来了？”
腾保连忙摇头道：“我没有，我连鸡都没杀过，何况人？”
几个狱卒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真的不是袁崇焕，我是腾保。”腾保见几个狱卒的样子，有些怀疑自己做噩梦，不停地摇头道：“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发誓。”说着，抬头见牢房门敞着，什么也不顾，跳起来就向门外冲去，被几个狱卒一把摁住。
“你疯了吧？袁崇焕，听说你也是个英雄，怎么这么怂包？”
腾保哪里肯束手就擒，不停地挣扎着道：“不要，我是腾保，我不是袁崇焕，我真的是腾保，不是袁崇焕，真的不是啊。”
几个狱卒见他如此，只能把他死死摁住，一个狱卒干脆去牢房里拿了一面铜镜，然后放在腾保的眼前，道：“你看看，你看看，你不是袁崇焕，又是谁？”
腾保被几个狱卒死死摁住，挣扎不得，抬头见铜镜上的人，正是袁崇焕的样子，不由魂飞魄散，张大了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你看，你看，你不是袁崇焕，又是谁？”
腾保不说话，只目瞪口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浓黑的八字眉，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是袁崇焕，又是谁？
可是……
怎么可能啊，自己不是腾保吗？怎么可能变成了袁崇焕？
腾保不可思议地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大口地喘息着，忽然之间，昨夜的情形浮上心头，那个黑衣人径直地冲自己过来，然后挥了挥手，自己便昏了过去，所以……
所以……
其实祖大寿的意思，并不是单单救出袁崇焕，而是让自己跟袁崇焕换了人？
意识到这些的时候，腾保脑袋“嗡”地一声——这很合情合理不是吗？如果今天早上，狱卒们发现袁崇焕不见了，肯定会京城戒严，在大肆搜捕犯人的情况下，袁崇焕被很难被带出城去，但是如果有人替代了袁崇焕的话……
那袁崇焕就能很轻易逃出，而自己，便是那个替罪羔羊！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腾保的脑袋像是被轰炸了一般，一阵阵地发昏，等他情形过来，发现自己戴着手铐脚铐，已经站在了囚车里，几个狱卒正嘟嘟囔囔地抱怨：“这个囚车，也不看看尺寸，怎么平白无故短了很多，囚犯只露出头来，若是给勒死了咋办？”
“所以我不是袁崇焕，我真的不是。”
腾保仿佛抓到了缺口，连忙喊道：“我比袁崇焕矮，这个囚车是根据袁崇焕的身高做的，我不是啊，你们量一量啊，真的，量一量啊。”
几个狱卒听到这话，对望一眼，一个道：“他别真的是腾保吧？话说腾保任爷呢？今儿是大日子，他到底来不来？”
另外一个道：“谁知道啊，应该能来吧，或者在法场？”
“你们去看看。”腾保在绝望里，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我就是腾保，不信你们扒开我的脸看看，你们若是还不行，就去找腾保，他肯定不在，我发誓。”说到最后，几乎要哭了，他腾保可不是袁崇焕那样的大英雄，他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书生，要让他平白无故地受凌迟之刑，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住？
而且祖大寿那帮人也太缺德了吧，明明是他腾保要救袁崇焕的，怎么把他当做替罪羔羊了？
“你们扒开我的脸看看啊。”腾保两眼已经落泪了。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忽然，监狱的大门开了，上峰庞成带着人进来，见狱卒们还没弄完，训斥道：“你们都在干嘛？今儿是行刑的日子，监刑官都要到了，若是耽误了，谁吃罪的起？”
“庞大人，庞大人。”
腾保跟庞成最熟，见到庞成，高声喊道：“庞大人，庞大人，救命啊，我腾保，我不是袁崇焕，有人昨儿偷偷进了牢房，把我和袁崇焕换人了，你们别啥错人了，我是腾保啊，庞大人，我是腾保，救命，救命啊——”
庞成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囚车里的腾保，一双浓眉，削瘦的脸颊，黑黑瘦瘦的人，就是声音有些嘶哑，明明就是袁崇焕呐，怎么就成了腾保？他径直走到囚车跟前，上下打量着腾保，开口：“袁崇焕，你疯了吧？”
“我是腾保。”腾保想到自己即将要被剐了，什么也顾不得了，只道：“是我，是我作孽，是我不对头，是我脑袋转筋，我一时心软，同情袁崇焕，便想着要把袁崇焕给救出来，通知了祖大寿他们过来劫人，昨儿晚上贿赂狱卒，让他用蜡烛迷昏了牢房里的人，然后带着祖大寿的属下来救袁崇焕，没想到他们恩将仇报，把我跟袁崇焕给换了，庞大人，庞大人，救命啊。”
说到最后，腾保的眼泪流下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热血，居然换了这么个结果？！
庞成听得晕头晕脑，眨了眨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袁崇焕”，说来说去，怎么着都是眼前那个袁督师，错不了，可是怎么忽然变成了腾保了？不过语气嘛，倒是有点像……
正犹豫间，忽见旁边一个狱卒过来道：“庞大人，庞大人，袁崇焕这是吓疯了，这很正常，我们以前要凌迟的犯人，都这毛病，满嘴胡言乱语，扯淡的不少，您甭听他胡说。”
庞成听到这里，才觉得释然，笑了笑，摆手讥讽道：“袁崇焕，听说你是个大英雄，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怂包。”说着，一甩袖子就要转身走人，腾保看到他熟悉的背影，心里升腾出绝望来，叫道：“庞大人，庞大人，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