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君主制，而且是绝对的君主制。”褚一笑道。
“什么？”埃米似乎以为他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能够让统治者的私人利益完全符合公共利益的政治制度，只有绝对君主制。”褚一点了点头，“君主的威权压倒一切，君主掌握国家的全部权利，君主们将整个国家视为自己的私人财产，君主们的荣誉，生死，兴衰，利益，欲望，都与整个国家，整个人民密切相关，在这种制度下诞生的统治者——恰恰就是最适合整个国家的，完美制度。
有人曾经说过，世界上最好的政治体制就是绝对君主制——类似的话。指的就是这个。”
“荒，荒谬！”埃米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对比褚一显得有些矮小，但是身边的火堆却将他的影子映地十分高大，他的表情严肃，甚至愠怒，“你是错的，你的理论完全就是荒谬无比的！”
“对。”让埃米没有想到的是，褚一并没有选择和他争辩，而是很干脆地承认道：“不错，我的理论确实非常片面。”
“你……”埃米更加有些疑惑。
“是有人曾经说过，世界上最好的政治体制是绝对君主制，但是实际上，如果君主制真的像我刚刚描述的那样，那么完美的话，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亡国的例子呢？所以，这一句话应该再加一个条件——世界上最好的政治体制，是拥有一个贤明君王的绝对君主制。”褚一对着站起来的埃米摇了摇指头。
“什，什么？”埃米下意识地微微摇头。
“只有一个绝对贤明的君王，才能够分辨地出，自己的私人利益与公共利益相符的部分，也只有一个绝对贤明的君王，才能够充分，且正确地利用自己掌控的国家威权，来制定那些有利于国家与人民的事情，也只有一个绝对贤明的君王，他不会拘泥于专制带来的好处以及绝对君主制带来的固化，而是会在保证国家威权的情况下，在确保国家与人民能够得到好处的前提下，对其他政治制度进行吸收，并且改变，然后发展出……王国特色封建主义道路？”褚一想了想，用了个比较别扭的词语。
“不可能！”埃米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又重重地摇了摇头，“贤明的君主……呵，一个王国，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历史之中，能够出一代雄主便是不可多得的机遇了，但是事实上，大部分的君主都是像……钻石王国现任的君王一样，不过是平庸之才，甚至现在的王上的资质比大部分君王都还要强上几分。就更别提那些昏庸，甚至暴虐的君王了。
君主制，绝对的君主制，或许是有那么些好处，但是就像你说的那样，必须要一个贤明的君主来统治——甚至你说的已经不是什么贤明的君主了，你说的是一个完全的圣人，并且是全知全能的圣人，才能够做到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终于明白了。”褚一笑着叹口气。
“什，什么。”埃米露出了惊疑不定的表情。
“你说的呀，你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制度是没有好坏，只有完善与否，而能够决定制度完善与否的，只有统治者，只有——人。你觉得王朝，王国出现的问题通通都是所谓的，体制问题，但实际上，这些都是人的问题。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贤明的圣人，贤王，所以在满是缺陷的普通人类的操控下，所有类型的政治体制，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君主制会出现暴君，勋阀政体会产生战争，寡头政体又与平民对立，民主制度还会出现民粹与暴民等等——完美的体制，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适合的体制，而首先需要改变的，也只有，那些，人。
而正如我所说的，‘最好的政治体制，是拥有一个贤明君王的绝对君主制。’，这其中的‘贤明君王’可以替换成任何一个政体代表，议会？民主？贵族？长老院？人民代表大会？国会？等等等等，全部都可以代进去，然后后面的什么什么制，也能够替换成任何一项——只要那些统治者们，无论是一个君主，还是七个矮人组成的议会，只要他们能够真正地为了国家与人民设想，并且做正确的事情，那么它就是最适合那个国家的政体。
无论是君主制，或者是，贵族制，神权，或者是共产主义资本主义自由民主什么的……这些区分都没有意义，没有一个正确的制度是完全固化的，正确的统治者正如我所说的，他们会不断地完善，改变国家的规则，让它们更加适应国家与社会人民的发展。而那些无法改变，无力改变的无能统治者，比如暴君，比如你提到的以前的矮人森林议会，他们就会被推翻，然后换一个，或者一批可能会改变的统治者上去，你觉得这样的变化是一个死循环，但我觉得，这恰恰就是最大的改变，因为，人，变了。”
“……”良久，埃米也没有说话。
“你自嘲自己十分可笑，我并不这么觉得的，我没有丝毫嘲笑你那天真想法的意思，相反，你拥有这样的思考在我看来是十分让我震惊的事情，说实话我非常佩服你在你这样的环境里能够拥有这样超前的思考。
而我觉得可惜的是，我刚刚说的那些，以你的思想，应该很容易思考出来，但是你却走了一条死胡同，钻了牛角尖。而如果你想明白了，你就不会再逃避了，而是应该回到，你那个‘资质平庸的君王’身边，协助他，帮助他‘做正确的事情’，而不是逃到王国边境来当一个猎人——这并不有趣，也对你们钻石王国没有丝毫的帮助。你以为你是在思索对王国有益的事情，但其实，你不仅让你的君王失去了一位拥有超前思想的政治家，还让他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袋为你担忧，甚至还可能在国家大事决策中做出一些白痴的行为——这才是你可笑的地方。”褚一认真地说道。
“我，做错了吗？”埃米缓缓地坐下，喃喃道。
“你没有错，只是没想明白而已。”褚一摇了摇头，“而你现在还可以回去，‘做正确的事情’，‘做正确的统治者’。这并不晚。所谓的皇室卫队都跟你来这穷乡僻壤了，绑也要绑你回去，这说明你那个王上还是很中意你的嘛。”
“……”良久，埃米终于再次抬起头，看向褚一：“谢谢了，我还真没想到，有一天会让一个比我年轻这么多的小子指手画脚一番。”
“我也没想到回当一回‘空谈家’。说实话，我对所谓的政治啊一窍不通，我也是个普通人，只会扯皮而已，你就算当我全程扯淡我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褚一摊摊手。
“虽然我对你的观点还是不怎么认同，但……呵，你是对的，我在这里又能够对国家和人民做什么呢？真是可笑呢……”埃米笑着摇了摇头，接着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多谢了。”
“我什么都没做。”褚一摇摇头，心中呼出一口气。
“我还有一件事不怎么了解。”埃米突然再次问道。
“别了，我可不想再回答这些奇怪的问题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懂。”褚一露出了苦笑。
“我就随便一问，你也随便一答就行了。”埃米不以为意，继续问道：“若是统治者即便做了‘正确的事情’，也惹来了人民的不满，想要推翻你，那该怎么办？毕竟普通的人民们，可没有那些统治者们的信息来源与眼界，他们可不会懂什么是国策，什么是对社会有益的行为呢，而且普通的人民们，可都是极容易被煽动的，这个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很复杂啊。”褚一叹息着摇摇头，“如果展开又得是一通长篇大论……我真的不适合搞这些呢，真让我头大。”
“随便说说呗。”埃米继续怂恿道。
“最简单的办法那就，开启战争呗。”褚一再次叹口气，随口说道：“将内部矛盾转化为外部矛盾，侵略他国之类的，这种事情你应该很熟悉吧？毕竟我听说钻石王国与女巫城堡之间一直以来都摩擦不断呢，这其中恐怕也是有别的考量吧？如果真的有那个苗头了，比如王室力量衰弱，威权被其他政治势力分开等等，你们就找个由头跟女巫城堡干一架不就行了，这种事情你们应该比我熟悉吧。”
“啧。”埃米听了褚一的话，只是笑笑，并没有做出什么评价，这让褚一感觉有些不对劲。
褚一皱了皱眉头，他的笑容逐渐凝固，消失，接着缓缓地咽下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冒昧问一下，你作为钻石王国的，能够接近君主的高阶贵族……埃米，应该不是你的本名吧？”
“哦。”埃米似乎这时才想起这么一件事来，愣了一下，才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埃米确实并不是我的本名。失礼了，本人是钻石王国永世金伯爵，同时是王国陆军上将，埃布尔?冯?布鲁图斯，你称呼我为埃布尔就行了，小朋友。”埃米，不对，钻石王国金伯爵，埃布尔微笑着行了个贵族礼。
而褚一……
已经彻底石化了。
埃布尔，埃布尔……他不就是在上一世，不对，在上上世，不对，哎呀，反正就是在矮人森林开启逆人间计划那一世，带着西路军入侵女巫城堡，然后被矮人森林反手卖了，尸骨无存的，人类联军领导者之一吗……而褚一还依稀记得他当时和白雪她们分析过，埃布尔他们，不过是，被矮人森林玩弄，在政治漩涡中苦苦挣扎寻求解决办法，为了解决钻石王国逐渐被控制的混乱局面，最后不得不带着最后的家当来女巫城堡殊死一搏的可怜人么……
竟然是他！
而他刚刚说的……
“那个！埃布尔伯爵！”褚一突然惊叫出声，将埃布尔吓了一跳，就见褚一急忙地挥手，高声说道：“那个那个，你刚刚就当没听见行不行？解决国内矛盾的办法有很多，不一定都要通过战争解决的，战争是不得已的手段啊！你应该很清楚啊！而且女巫城堡风景优美民风淳朴，你们大家和和气气做邻居多好，就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事情……那个，你不会真的听了我的话吧？”
“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埃布尔也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一本正经地盯着褚一，“总有一天，我们会与女巫城堡打一仗的，无论是什么原因。”
“…….不是吧，刚才我绞尽脑汁说的话你一句没听进去，我随口胡诌了两下你就听进去了，不带这样的啊！什么鬼啊！早知道你是埃布尔，我就放你在这里当个野人好了！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叫你多嘴！”褚一绝望地扇着自己的嘴巴。
“你似乎不希望钻石王国和女巫城堡打仗啊？”埃布尔看着褚一的动作暗暗觉得好笑，同时也愈发对褚一这个人感觉疑惑。
“作为一个愚蠢的普通人，我当然不希望打仗了，谁喜欢打仗呢？”褚一失魂落魄地说道，“而且我现在还要从女巫城堡绕道，你们打起来了，我还不得困死在这儿啊。”
“放心，短期内是不会出现战争的。”埃布尔失笑，“我刚刚只是随便一说，目前大陆的政治局势相当稳固，各个国家的君王或者领导者，虽都说不上是什么圣人一样的贤明之主，但都算不上昏庸，现在的大陆勉强也算是一个太平盛世吧……否则我哪有那么容易抛掉伯爵的位置跑到这里来当猎人呢？”
“我知道。”褚一翻了个白眼，嘴里喃喃着：“我当然知道了，但是……哎，算了…….这都是命啊……”
“你不必自责，如果你觉得凭你的三言两语就能够决定两个国家是否开战，那你可比我天真多了，连我也不能决定呢。”埃布尔摇摇头，“刚刚看你似乎还挺聪明的，怎么现在又似乎变糊涂了。”
“对啊，你也是不能决定的啊。”褚一并没有理会埃布尔的安慰，只顾得唉声叹气。
“算了算了。”埃布尔也没有办法了，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不是准备去熔心王国么，你的路费我出了——看在你，跟我相谈甚欢的份上。”
“真的？”听了埃布尔的话，褚一的眼睛瞬间一亮。
“嗯。”埃布尔稳重地点点头：“作为钻石王国的金伯爵，我不会食言的——你肯陪我说这么多话，不就是在等这个吗？”
“这多不好意思。”褚一假意推脱了一下，然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那就多谢了，以后等我拯救了世界，我会记得你的功劳的。”
“呵，年轻人啊，少做梦，这个世界哪里需要你去拯救，吟游诗人的鬼话听多了吧。”埃布尔无奈地摇摇头。
“对啊，没错，如果真的是吟游诗人的故事，那该有多好啊。”褚一伸了个懒腰，顺势躺在了冰冰凉凉的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空，他感觉自己愈发迷惑了。
这都是……命……么？
【作者题外话】：两章合一，连昨天的一起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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