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啊，差点就真的被她杀死了呢。”玛利亚抱着断罪之刃鬼鬼祟祟地跑到了蒸汽炉的后面，突然露出了狡黠的目光，她借着巨大蒸汽炉的遮掩，将断罪之刃抽出，与创世条例一同放在一边，接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东西，放在了它们中间。
那便是矮人森林“逆人间”计划的核心，名字为“水晶”的蓝色水晶球。
“既然白雪的这把剑是创世条例的一部分，那么水晶，是不是也是它的一部分呢？嗯？传说中的，创世女神——这些都是你的杰作么？”玛利亚低声喃喃着，轻轻摩擦着水晶球和创世条例，似乎希望找到能够组合的地方，亦或者期待着它们放在一起能够起什么反应——就好像，在矮人森林的“逆人间回路”之中产生的反应一样。
“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啊。”看着没有任何变化的三样东西，玛利亚轻皱了皱眉头，“那矮人森林是怎么知道，是怎么利用创世条例来引导水晶的能量的？对这个东西的研究进程，他们的.asxs.应该与我是一样的，我知道的他们也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们也应该不知道……为什么……真是让人头疼。原因还是在那个用数学符号编写的魔法阵上吗。”
“啧……”玛利亚突然露出一个苦笑，“也许，矮人森林也说不清楚水晶到底是怎么反应的……只知道结果，并不知道过程，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引导着我们这么做而已……呵……”
似乎是因为玛利亚离去太久没有动静，原本一来到这个蒸汽工厂放下龙骨就原地待机的人间骑士们，悄悄地移动到了蒸汽炉的后面，似乎想要查看玛利亚的动作，而映入他们眼帘的，则是玛利亚正骑在一个蒸汽机床上，而她的胯下放着几根巨大的龙骨之上。断罪之刃被她固定在一个蒸汽手臂之上，正被她咬着牙抓住死命地戳着底下的龙骨，骨屑飞地到处都是，而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叠画着人体骨骼的图纸，正好被刚刚打开的蒸汽炉吹出来的蒸汽掀翻在地。
玛利亚见到几个人间骑士呆头呆脑地穿着全身盔走过来，招了招手：“正好，又一批龙骨出锅了，过来搭把手。”
而在这边的机床旁，褚一听完白雪的话，假装认真思考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从白雪白皙的身体上移开，继续假装冷静地问道：“我记得，你的每一个人间骑士手中，不都有一把那一世的‘断罪之刃’吗？那作为剑鞘存在的‘创世条例’，为什么却好像只有一个？”
“谁告诉你，我的每一个人间骑士手中，都是‘断罪之刃’的？”白雪突然冷笑了一声。
“！！！”褚一一惊，不是吗？可，那些人间骑士手中的断罪之刃，不仅长得都一模一样，甚至本身的坚硬程度和锋利程度都一样，否则的话，玛利亚在齿轮镇也就不会想出那夺剑杀人的办法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创世条例，也只有一把断罪之刃。其他的剑，虽然也叫做‘断罪之刃’，甚至属性也与真正的断罪之刃一模一样，但是都是仿制品。”白雪说道。
“仿制品？谁仿制的？”褚一讶然。
“这个世界。”白雪回答道。
“……”褚一并不理解白雪的回答，但好在，白雪继续开口解释道。
“就好比，每一个人间骑士都是我，但真正的我却只有现在躺在你面前的这一个，其余的，即便是她们也拥有我全部的实力，但也只是被称为‘人间骑士’的空壳而已。‘断罪之刃’在经历轮回之后，也被世界变成了这样的，‘仿制品’，虽然它依旧如真品一样锋利，一样无坚不摧，但却无法被这一世的‘创世条例’接受。”白雪淡淡地解释着，接着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就好像，它也和我，与其他人一样，拥有灵魂一般。”
白雪的话让褚一瞬间毛骨悚然起来，但是随后他却又猛地想到了另一件事情，如果说断罪之刃和创世条例都是来自于那个贫乳真神的真神器的话……那如果它们之中有所谓的“灵魂”存在……那么那个灵魂，岂不是——神的灵魂？
同时，褚一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他急忙问道：“如果说在轮回结束之后，人间骑士会带着断罪之刃于下一世重生，那‘创世条例’呢？为什么只有一个？它不会作为剑鞘跟着断罪之刃一同重生吗？即便是它的仿制品也不存在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白雪微微摇头。
“咳。”而此时，魔镜好似才回过神来一般，她恭敬地对着白雪微微鞠躬：“白雪殿下，冷吗？需要被子吗？玛利亚殿下那可能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要。”褚一抢先答道。
“不需要。”白雪几乎与褚一同时开口冷漠地回应道。
“……”魔镜有些为难，场面确实有些尴尬，虽然她自称魔镜并且并不觉得人类的身体有多好，但也不得不承认，白雪的肉体是非常符合黄金比例的完美躯体，甚至比她现在这种精确按照黄金比例做出来的流水线身体还要标准美丽，无论是看上多久都会感觉赏心悦目——但偏偏这时候这里还有别人在场……而那个人，偏偏又是一个拥有着人类灵魂的家伙……
“喂。”白雪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突然叫道，“讲个故事吧。”
……
“哈哈！我真是天才！”玛利亚从蒸汽机床上站了起来，她的面前是部分用龙骨雕好的人体骨骼，“如果我的每一件切割工具都有这把剑这么锋利就好了！”
“是您亲自切割的吗？”突然，玛利亚身边响起了魔镜的声音。
“不是啊，我只是把断罪之刃固定在机械臂上，它会按照设计好的图纸自动切割的。”玛利亚摇摇头。
“那您假装很卖力地骑在蒸汽机床上蹦蹦跳跳做什么？弄得好像是您自己动手的一样！”魔镜憋着一股气伸手一提，便将玛利亚抓了下来。
“我在监视蒸汽机床的工作！我在指导它的工作！放开我，放开我！”玛利亚四肢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想揍魔镜的脸却又够不到的样子，突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魔镜二号呢？”
“在给白雪陛下讲故事呢，刚才他们一度怀疑您不小心死在了这里，让我过来看看。”魔镜认真地回答道。
“好啦，可以通知白雪，让她从童话的故事中醒来吧，手术，准备开始了。”玛利亚收敛了表情，举起双手。她的手上依旧戴着一双白手套。
玛利亚坐在魔镜的肩膀上，而魔镜则推着另外一台蒸汽机床，将它推到了白雪的身边，褚一挂在一边的柱子上，略微紧张地问道：“准备开始了吗？”
“嗯。”玛利亚没有说什么废话，跳上了蒸汽机床，她的表情很严肃，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轻声说道：“翻身。”
白雪听话地翻了个身体，绵软的双峰被她压在身下，凝脂一样的软肉从她的胸前朝着旁边挤压变形着，仿佛即将被压破的气球。但是很快，几根机械手臂从机床的两侧伸出，它们轻轻地抓住白雪的身体四肢，将她稍稍吊起，让白雪远离了蒸汽机床，接着，玛利亚抓着断罪之刃，突然猛地下剑，刺穿了白雪的左手臂与肩胛骨相链接的部位。
鲜血瞬间从伤口处喷涌而出，而白雪的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锋利的断罪之刃如割破一层薄薄的纸张一样，缓缓地沿着白雪的手臂肌肉割下，以最为残忍的方式破坏着这天赐的完美艺术品，喷涌的血液让褚一心中一颤，急忙喊道：“不止血……什么的吗？”
“不需要。”玛利亚摇摇头，继续着她的动作，她操纵着断罪之刃，认真地将白雪的整根左手臂从背部的中线位置分割开来，透过喷涌而出的血液和绽开的血肉，森森的白骨暴露在空气之中。玛利亚竟然没有让断罪之刃划破白雪的手骨一丝，却完美地将粘附在上面的肌肉分割了开来——完全不在意肌肉的走向，就这么硬生生地将它们切断，分割，真不知道是该说她是一名精湛的手术医师还是草菅人命的庸医。
玛利亚没有停歇，在断罪之刃游走到关节处的时候，她猛地调转了一个方向，狠狠下刀，直接切断了上臂骨，既肱骨与尺骨、桡骨的链接，轻轻一撬，一根带血的骨头便从白雪的手臂的伤口处凸了出来，然后玛利亚面不改色地握住那骨头，猛地一抽——伴随着白雪压抑到极点的轻哼声中，她的左臂肱骨就这么被玛利亚卸了下来。
褚一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口，他看着这个宛如酷刑一般的场景，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十分地疼痛，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白雪跟他的对话——
“我让夏尔将我的每一根骨头都抽出来，先是手骨，然后是腿骨，最后是颅骨，完完整整地，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将那些属于人类的骨头全部从我的身体内抽出来，接着，将锻造成我所有骨骼样子是龙骨，再一根根，一片片，一块块地植入进去……”
“疼吗？”
“疼。”
……
如今他亲眼见到这手术的场面，他才明白白雪这短短一个“疼”字包含了什么。这是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酷刑，这是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情形，而白雪却已经经历了数百次，而且她还准备再经历十万次……白雪似乎感觉到褚一在看她，微微抬起头，也看了挂在旁边的褚一一眼，她没有说话，再次低下了头。
在白雪的肱骨被抽出的时候，站在一旁的魔镜麻利地将那龙骨雕成的，还热乎着的肱骨递了上来，玛利亚调整好那龙骨的角度，缓缓地塞进还微微吐着热气的血肉之中，好似那里的骨头从未被移动过一般，接着，便是白雪的掌骨……
白雪的后背，沿着她的每一条骨头的中轴线位置，都被断罪之刃缓缓地割开，每一处的骨头都被玛利亚以最为粗暴，却极为巧妙地取了出来，从最小的镫骨，到腿骨，甚至盆骨，都被玛利亚小心翼翼地用断罪之刃一片片地裂碎成精巧的十三块，一片片地将雕刻好的龙骨填埋进去……
“准备替换脊椎，魔镜，导管和缝合机做好准备了吗？”
……
“准备替换颅骨，将这一撮头发剃掉……开个口……击碎颅骨，保持气压，注意不要伤到大脑……”
……
褚一的内心在颤抖，他不敢再看这叫做“手术”的画面，这是他见过最为恐怖，最为无法接受，最让他痛苦的“手术画面”，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去形容这个骇人听闻的手术，也无力去形容，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地想要结束这一个荒诞无稽的轮回诅咒……
白雪公主就应该好好地待在皇宫里，享用着美味的甜点，听着吟游诗人的故事，嫁给一个善良的王子，纯真无暇地过往这一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他听着白雪压抑到极点的痛苦呻吟，宛如堕入地狱，仿佛在经历着这非人手术折磨的并不是白雪，而是他自己一般。
“不，不要再做了……不要再做了……”褚一终于忍受不住，他用颤抖地声线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玛利亚抬起眼睛扫了挂在旁边的褚一一眼，接着继续低下头进行着手术。
“这是她选择的道路，也是这一世这个世界选择的结局，我们没有资格再去阻挡。”玛利亚轻声地说道，似乎在对褚一解释着什么，“你现在怜悯似的呐喊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帮助，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你真的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那就应该在这之前，战胜白雪，或者，战胜这个该死的轮回诅咒。”
“……”褚一没有再说话，他竭力地抬起视线，不再看那残忍的手术台，他自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无比痛恨自己的这一副魔镜的身体……该死的神明啊！你让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见证这个世界的荒诞与悲剧吗？折磨无辜者，便是你的嗜好么？
一天？两天？或许更久？褚一不知道这一个手术到底做了多久，但他却感觉好似过了几十年一般，他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如同要死了一般，却再也不敢去看手术台上白雪的身影，直到听到玛利亚疲惫的说了句：“好了。”
褚一终于再次看向了手术台上的白雪。她的身体依旧如此的曼妙，完美，即便她的背上密密麻麻地如蜘网缠绕一般缝合着数不清的缝合线。她的每一处关节，每一条骨头，每一寸的肌肤，都缝着如布偶娃娃的缝合线一样的黑色缝合线，接着，她慢慢地抬起头，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更是透着一股苍白，只有那一抹红唇越发地红艳——就好像，所有的人间骑士一般。
手术台上，甚至手术台坐落的地上，都弥漫着一滩又一滩，因为不同时间滴落而造成的不同凝固程度的血液，似乎白雪浑身的血液都已经流尽。没有人知道就这么简单地拼合在一起的骨骼，是怎么支撑起白雪的身体的，就像没有人知道白雪到底是凭借着什么东西还活着的一样。
“六十八个小时。”玛利亚突然说了一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超负荷工作了。”玛利亚看着白雪，“剩下的龙骨，已经按照你的马的样子锻好了，你自己拼一拼就行了，我累了，有事别叫我，没事更别叫我。”
白雪颤抖着从机床上坐了起来，她的手臂还在微微颤抖，虽然艰难，但是依旧缓缓地接过魔镜递给她的白色连衣裙，默不作声地穿好，赤足踩在了地上。如果此时正面看向白雪，不会发现她除了脸色白了一些以外与之前有任何的不同，只有从背后看的时候，才会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缝合线，如同纹身一般，整齐地，毫不遮掩地裸露出来。
“疼吗……”褚一颤抖的声音从白雪的身后响起。
白雪回过身，看着褚一，突然展颜一笑，那是褚一看见的最美的笑容。
“疼。”
【作者题外话】：两章合一，补昨天的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