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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辻行手札(二)

熏子,即将成为我的妻子,这惊人的事实摆在我的眼前,宛如梦幻一般。

天真、善良、活泼、风趣,熏子是一个宛如初冬的瑞雪般纯洁的女孩,她的身上有种不似人类般不真切的美丽,洁白的雪从空旷寂寥的天空飘落到地面-------落在泥土上,被车轮子碾过,因为太过洁白的缘故容易染上其他的颜色,这是一个说不上优点的缺点。

在我送请帖的时候,村里的长辈们听闻我将于熏子订婚的消息的时候,他们起初十分的惊愕然后在诚恳的献上祝福,而村里的同龄人则是一副咬着牙,目光里难掩羡慕嫉妒的神色,让我颇为受用,神情飘飘然,我的脚步从未有过的轻盈。

我从未想过我会娶熏子为妻,或许是因为熏子过于纯洁的缘故吧,我始终不敢越过雷池一步,亵渎那份圣洁,曾一段时间我将熏子当做我的救赎,我将情感压抑,只为她的笑颜,但是这份呵护与情欲无关,我被熏子所信赖,惯性的依赖无形之间变成了一种责任,每当我伤心落泪的时候,一想到熏子,生命的重量便重重的落在我的身上,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仿佛注入了我孱弱的身体中。

当时被八尺驱使下的荒唐之举曾让我懊悔不已,但是亦没能想到这无意间促成了一段姻缘,命运真是变幻莫测,爱开残忍的玩笑。想到我将成为熏子的永远的依赖,我的心便雀跃不已,仿佛多出了一个心脏一般,血流加快,变得思维敏捷、清晰,精神充沛,浑身满是干劲,未来的道路也豁然开朗了,等待我的是一条坦荡的星光大道。

村里最漂亮的两个少女,一个是我的妹妹,而另一个即将成为我的妻子,我的心从未如此的满溢,甜美仿佛要从心里溢出了一般。但是硬要比较的话,我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叶子或许是因为出生在冬天的缘故吧,对待他人,无论是年长者还是同龄人,眼神里总是透露出一丝细微的轻蔑,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是我太了解她了,叶子是陡峭山崖的峭壁上的百合花,拒人于千里之外,而熏子则是长在河岸边的水仙花,相比叶子的精明多了一份娇憨与平易近人。这大概就是我喜欢熏子的缘故吧。

熏子入住我家后,我曾担心叶子不能与熏子和睦相处,因为两人的脾性相差甚远,可谓南辕北辙,但是想来是我庸人自扰,我从未见过叶子待人如此的亲切,那份温柔与甜腻把我都融化了,想来是熏子那柔弱的天性将叶子也征服了吧,熏子身上有种仿佛猫儿般楚楚可怜的气质,在粗鲁无礼的人在她的面前也会变成彬彬有礼的绅士,想要去保护她,照顾她,即使犯了错,也无人忍心去责罚她。

熏子是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前段时间她自告奋勇要给我们做饭,惠子在一旁协助她,却还是打碎了盘子,而且将糖当做了盐,做出来饭菜实在难以下咽,最后的晚饭我们去的外面的馆子吃的,也算因祸得福,但是熏子一个劲的道歉,模样可怜极了,但是我知道没有人责怪她,不如说这件事后,大家愈来愈喜欢她了呢。

母亲的首饰丢失了,找了许久却没能找到,母亲笑着说,说不定是那里的野猫叼走了也说不定,但是我知道母亲很喜欢那个首饰,那是她出嫁的那一天戴出家门的,迈入渡守家门槛所戴的首饰,母亲的笑容显然是强颜欢笑,实际上说不定在哪里独自黯然神伤也说不定。

我曾信誓旦旦的对自己说道,我一定会找出那个首饰的,但是几次徒劳无返后这件事情被我抛在了脑后......

夏天,庭院里的杂草丛生,叶子提议道,是否应该除一下庭院的杂草呢?原本负责除草的仆人因为修缮房顶的时候不慎跌落了下来,把身子摔坏了,现在一直在家里疗伤,因此庭院一直无人修理,丛生的杂草,墙角蔓延的藤蔓多到令人忧烦的程度,的确是该整理一下了,我去仓库里找了一把镰刀,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大小正合适。

一捆捆杂草被我割断,堆积在庭院的一角,简单高度重复的工作,或许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这一项工作是极其枯燥无聊的,但是对我来说,却正合适,机械性的动作恰到好处,不需思考,甚至可以放空大脑,只让身体工作即可。我不喜欢太多变度,难以捉摸预测的工作,我难以胜任这类工作,与我的脾性不相符合。

日渐西沉,我的工作也快结束了,看着经由我之手整个焕然一新的庭院,心里由衷的感到愉悦。

“哥哥。”

“嗯?什么事?”

“没什么。”

莫名其妙,我继续除草,大概又割了不到半坪的时候,我摸到了一块质地松软的土地,上面的杂草不知为何已经被人除掉了,覆盖在上面的泥土颜色较新,不似其他土地表层那般久经暴晒,是绿萌,繁茂的树枝遮挡住了绝大多数的阳光,留下了痕迹。

这里被人挖掘过,我断定道,但是又有谁会作这种无聊的事情呢?

我丢掉了手里的镰刀,脱掉手上的手套,大力的刨土,为了解开心中的迷惑,我决定挖开看看。

莫约挖了十厘米深,我就摸到了异物,埋藏者挖的并不深。是一块粉色的细布,看起来像是姑娘的手巾,我继续往下挖,将整块布挖了出来,埋在地下的时间并不久,上面还有股淡淡的熏香味,我掀开布想要一探究竟,里面的东西却让我大吃一惊。

翠绿色的手环——妈妈丢失的首饰,不过已经坏掉了,断成了两半。难怪一直找不到,原来已经坏掉了,而且被埋在了庭院里。

是谁将首饰埋在这里的?我心里闪过一丝惶恐的猜想,父亲显然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对他的脾性了如指掌,我自己也毫不知情,如今只剩下熏子和叶子,因为这手帕原本就是女子的用品,而且如果不是女性的话,又怎么会埋藏的这么浅呢?

.......

“哥哥?”

不知何时叶子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打断了我的思考,我着实被惊扰了,吓得身子一阵战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咦!这不是妈妈丢失的首饰吗?!”叶子惊讶的说道。

“哥哥,是不是你把妈妈的首饰打坏了,所以想趁机埋在这里?”叶子故作天真的说道。

如今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

“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叶子说着就要起身往屋子里去。

“慢着。”我立即出声呵止了她,“这件事我来处理。”

“哥哥,难道将首饰打坏的人不是你?那又是谁?”

面对叶子不留余地的追问,我应该怎么回答呢?

我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如何委婉的解决此事,直到如今只能拿出作为兄长的威严来了,“我说了,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不要插手,更不要告诉爸爸妈妈。”

“为什么?”叶子反问道。

“因为我是你哥哥。”

晚上,用过晚膳后,我悄然的来到熏子的门前,此时正好四下无人,我推开房门正欲大声的诘问她,但是眼前的一幕让我愕然失措,熏子正在更衣。

衣裳褪去一半,半遮半掩露出她那青涩稚嫩的身体,白腻如羊脂般的玉肌在烛光的照耀下仿佛镀了一层蜡一般熠熠生辉,裸露的香肩与柔滑的脊背流露她与她年纪不相符的妩媚,熏子是三月的花苞,娇艳欲滴包含待放。

熏子听见了推门的声音,偏过头来,看见了呆若木鸡的我,脸颊逐渐抹上了一层酡红。

“抱歉。”我正欲闭门而出,但是熏子却阻止了我。

熏子羞怯的垂下头,呢喃道:“我是您的妻子,这是您的权利。”

我坐在墙角处,看着熏子一件件褪去她的衣裳,期间有流光溢彩,含羞草盛放。梳妆台、床榻、帷幔......一切都消失了,化作了花光,化作了羽毛,我的眼眸里只有熏子,熏子强忍着羞意,在我的面前仿佛开屏的孔雀,拘束、羞怯,却又是那么的认真,一丝不苟。

熏子穿上白色的睡衣,跪坐在我的面前,俯身说道:“若是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我不禁哑然失笑,熏子以为我深夜闯入她的房间,要与她行夫妻之事,虽然我们两人还未成婚,但是熏子已然将我作为丈夫看待,经过母亲的讲解,也已经略懂男女之事了。

原本想要追责呵斥熏子一顿的我,满腔的愤懑仿佛打在了白色的棉锦上,消散的无影无踪,这样的熏子我又怎么忍心苛求呢?

“熏子,你误会了。我今晚来这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我说明了来意,原本紧张浑身绷紧的熏子顿时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此时是否应该生气,莫不成熏子将我视作洪水猛兽了不成?但是我心里生不起一丝怒气,反而觉得熏子愈加可爱。

“这一块布是你的吗?”我从口袋去取出粉色的手帕递给了熏子看,“上面有你房间熏香的味道。”我补充说道。

熏子看了看手帕,又看了看我,艰难的点了点头。

“那么,里面的首饰是你弄坏的了?”我打开手帕,里面包裹着母亲丢失的玉环,如今已经碎成了两半。

熏子畏惧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稍顷后微微颔首。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熏子声音嗫嚅,因为害怕而说不出话来。

“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在我的安抚下,熏子最终说出了事实。

那天,家里的女侍因家事请假回家了,家里的其他仆人都是男性的,因此以不方便打扫夫人的房间为由请求熏子的帮助,善良的熏子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便去帮忙打扫母亲的房间,在擦拭梳妆台的时候,不慎打落了母亲的玉环,玉环掉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惊慌失措的熏子不知如何是好,恰巧这时叶子外出归来,平时就颇为依赖叶子的熏子便将这件事告诉了叶子,希望能得到帮助。叶子说,这玉环是母亲平日里最喜欢的首饰,她从家里带过来的,如果知道熏子将这首饰打坏了,必然会勃然大怒,将笨手笨脚的熏子扫地出门,熏子害怕极了,便请求叶子想个办法,不要让母亲知道这件事。

叶子便出了一个主意,让熏子将这首饰埋在庭院的樱花树下,因为母亲寻找首饰而不得焦急伤心的模样落在熏子的眼里让她难过不已,但是恰恰是因为母亲愈是难过,熏子心里的恐惧愈是加惧.......

直至今日,我在庭院除草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秘密。

我原谅了熏子,并且承诺帮助她守住这个秘密。

我不知道为什么叶子要这么做,我所认识的叶子与阴谋诡计无缘,是更加孤高的,不会做如此残忍的事情。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我问叶子,我并非来兴师问罪的,我只是感到困惑,或许我并不了解叶子,这让我惶惶不安。

“因为我爱你啊。”

“我也爱你。”

叶子突兀的上前吻住了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惊呆,叶子的眼眶里噙满泪水。

唇分,我沉默了,我不知如何回应叶子。叶子给了我一个凄婉的笑容,便翩然离去。我没能抓住她的手......

夏夜,蝉鸣蛙叫,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与美丽,我则怅然若失的彷徨于庭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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