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凝把包间号告诉袁雨后，两人就分别了。倒不是因为她想离袁雨远一点，而是因为她还得回宿舍去拿笋干。只是这一举动似乎又被袁雨误解了什么，所以两人分别时，袁雨的眼中似乎带着几分恼怒。
等韩凝取了笋干再去包间时已经快到十二点了，大家都在等她一个人。牧千雪像个大爷似的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一看到韩凝进来便露出得意的神色。徐丽荼和袁雨分坐两侧，徐厉火和龙宇林坐在袁雨那一侧。徐丽荼的旁边还坐了一个韩凝不认识的男生，这让徐丽荼看上去很不舒服。
“坐吧。”牧千雪抬手一指，指向那个男生旁边的座位。
韩凝看出来了，牧千雪就是想找别扭，只是不知道龙宇林和徐厉火是怎么接受这种座位分组的。
韩凝凑到男生面前，摆了个很傻的表情，问：“您贵姓啊？”
男生嫌弃地看着她，咧了咧嘴：“冯云。”
“我们班班长。”牧千雪补充道，“上次你们班订的幻境就是他提供的。”
韩凝反应了一下，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哦，哦！哦哦哦哦！班长大人，久仰久仰。”说着就要去握冯云的手，吓得后者把手背到身后，又像牧千雪投去责问的目光。
牧千雪坏笑一下：“你别理她，她人来疯。”
韩凝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落座了：“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似的。”
徐丽荼突然大叫起来：“我同意！韩凝就是人来疯！”
韩凝觉得自己的脸都被丢到异次元去了：“我错了，赶紧点菜吧。”
“已经点好了，”牧千雪敲了敲手机屏幕，“一会儿就上了。”
“您还真是不跟我见外啊。”韩凝自嘲地笑了笑。
牧千雪拍了拍袁雨的肩膀：“具体的呢，袁雨都跟我说了，所以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你该说点儿什么，你自己明白吧？”
韩凝猛地一低头，磕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餐具“当”的一声，把大家吓了一跳。
“对不起，牧千雪同学，请您大人有大量地原谅我吧！”
韩凝这姿势是在模仿跪地磕头，但在众人看来只不过是趴在桌子上一样。
牧千雪柳眉一挑：“不是因为打赌输了吗？你道歉都不是真心的，我怎么原谅你？”
韩凝依旧趴在桌子上，闷声说：“不，不光是打赌输了，口服只是表象，是因为打输了，所以才会心服。以前可以说我是趁你之危，才废了你的修为，对于这种卑劣的手段，我向你诚挚地道歉。我不知道这个嗯……原来仙术系这么厉害……”
“噗……”最后一句把牧千雪逗乐了，“调班不是因为胜率低才调的吗？既然你们班对仙术系的胜率低，那你还不知道仙术系的厉害？”
“实在对不起，我们班没有抽到过仙术系，所以胜率是0.当然，败率也是0.”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这个时候，门开了，服务员推了个小餐车来上菜。韩凝正好趴在上菜的位置，一盘一盘的菜从她头顶端上桌。
菜上桌了，但大家都没有动，毕竟两个主角还没有任何一方发话。
牧千雪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怅然地说：“都过去四个多月了，我都快忘了，结果又被你提起来了。”
韩凝从桌上爬起来，也是一副哀伤的神情：“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还是我半个小时之前刚知道的故事。”
“和我有关系吗？”
“没有。”
“那干嘛讲？”
“道理是一样的。”
“说来听听。”
得到许可后，韩凝就把唐宝华的故事讲了一遍，最后她说：“错误造成的后果会一直留下来，一直折磨着受伤者的心。你说忘了，应该是不可能的。什么时候道歉都不算晚，因为那个被我伤了的人一直在等这么一句，对不起。”
牧千雪的表情慢慢地凝重起来，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是不是我现在揍你一顿，你也不会还手？”
韩凝抱起胳膊往椅背上一靠：“没错，想打就来吧。”
此话一出，徐丽荼和龙宇林“腾”地站了起来，大叫道：“阿雪你干嘛啊！”“你别乱来啊！”
“我说，”冯云突然发话了，“能不能先吃，一会儿菜都凉了。”
“吃吃吃，”徐丽荼赶紧接住这个台阶，“来阿雪我给你拆筷子。”
“哼。”牧千雪接过筷子，开始吃饭。
韩凝也拆了餐具准备吃饭，然而她刚夹了两筷子凉拌笋丝，就注意到今天徐厉火的状态不对劲。他一直低着头，嘴里似乎念念有词，手还在动来动去的。
龙宇林拍了拍徐厉火的后背，说：“吃啊你，也不能饿死吧？”
“啊？哦。”徐厉火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愣了愣，拿起筷子，结果又开始对着筷子出神，半天没下手。
“他咋啦？”韩凝忍不住问了一句。
“吓着了。”龙宇林没事人似的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大口土豆丝，那意思就是堵上自己的嘴，让韩凝别再问了。
“什么事能吓成这样啊？”韩凝不依不饶地问，“你知道我这人的脾气，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三天不洗……”
“这儿吃饭呢！”龙宇林大叫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徐厉火也惊了一下，心不在焉地说：“啊，对，吃饭，吃饭。”然后快速地往自己的盘子里夹了好几筷子土豆丝。
“那是我盘子里的！”龙宇林气得举起胳膊要打他，想了想，又放下了。
“到底咋回事儿啊？”韩凝越发好奇了。
“所以说这事就不应该让你们高二的知道。”龙宇林戳了戳筷子，架好，开始说。
“昨天我们刚经历了高三下半学期的第一次战争实践，本来以为就像往常的一样，打一打，进了对方班长宿舍就算完事儿了。没成想，战斗钟响了之后出来个提示音，就是咱们高一刚接触战争实践的时候那个声音，它说必须有十个人死在战斗里才能结束战斗。这还不算完，我们当时以为也就是随便死死就完事了，就像平时一样，有的人甚至还开玩笑说，干脆咱们找十个人自杀，好让大家赶紧回去睡觉算了。但没想到，等过了六点之后，死的人……没活过来。”
龙宇林说着说着，徐厉火就变得越来越烦躁，他抓着头发，念经似的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死了就是真的死了……”韩凝轻声说道。其余几个高二的也都面色沉重，这出人意料的消息让他们突然担心起自己的未来。
“那你们不能卖复活吗？”
龙宇林摇摇头：“没了，灵魂也没了。”
“那硅基身体灵魂重组呢？”
龙宇林直直地看着韩凝：“韩凝，你别忘了，你们当时做我的时候花了多长时间。就算是学校全力配合，一个星期也才做了一个李达出来。这可是十个人，你想做多久？”
韩凝不说话了，她深深地认识到了这件事的恐怖性。一时间，整个包间里只剩下徐厉火“我不想死”的声音。
在学校的生活中，学生们慢慢地认识到，自己从第一次进入这个学校空间开始，就已经不是人了，他们没有人类的法律做保护伞，没有强者庇护弱者的社会道德。没有人对他们的性命有应尽的保护义务，除了他们自己。之前战争实践中的复活只不过是让他们适应杀人和被杀，并不是什么学校保障人身安全的举措。从始至终，校方都握着他们的生杀之权，只不过学校不会滥杀无辜，它只是在筛选弱者，也就是每一次开学演讲时都会提到的，校规筛选品德，考试筛选学习，战争筛选能力。
弱者可能不会一直是弱者，有些人偏安于复活，而有些人知耻而后勇，所以复活机制实际上是为第二类人准备的。而到了最后一个学期，学校已经不会再包容第一类人了。
他们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