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会等待任何人。
当元旦联欢会的狂欢渐渐平息时,有两种不同的情绪在校园中逐渐蔓延开来,一种是“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多月”,另一种是“距离寒假还有一个多月”。
在这个全封闭的独立空间内,每年的寒暑假是学生们仅有的能通过结界的机会。只有在这两个假期里,他们可以回归人类社会,去找寻身为一名凡人的感觉。除此之外的清明国庆等小假,结界是不会打开的。所以,神之校的学生比人类学生更渴望寒假。
当然,前提是能保证迈过期末考试这道槛。
死亡的阴霾笼罩着整个十二月,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而当新年的钟声敲响之时,这片阴霾便消散了,仿佛惊醒后再也记不起的噩梦。
正所谓三人成虎,当“死的人都是韩凝补习班的人”这句留言在校园内弥漫开来之时,韩凝又再次被冠以“怪物”之名。只是当时的韩凝正在闷头实验,而她外出收集记忆也有学校的官方许可,大家只能硬着头皮配合。但当灵魂重组的实验成功时,韩凝又在同学们心中成了正面人物。
随着同学们对死亡的恐惧逐渐平息,以及期末考试的压力逐渐增大,一度关门大吉的韩凝补习班又重新接到了生意。本着对学生认真负责的态度,韩凝老师也比往常更加努力地复习,当然她自己也从中受益匪浅。
此前一度活跃的徐家兄妹,这时也忙于各自的复习工作,渐渐地消失在话题排行榜上。不需要复习的龙宇林——或者说龙宇林兄弟——没了监管,开始在秘密基地里进行不为人知的实验。当然,这事连韩凝都不知道。
时间在平静的生活中悄悄淌走,似乎是感知到期末的紧张气氛,那股暗流也没有再出现。除了某些压力过大的高三学生偶尔组团裸奔以外,一切都像一所普通的学校一样。
只是韩凝的心里多了几分期许。
当期末考试最后一声收卷铃打响时,韩凝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消散了。
终于,这学期没再出乱子。
韩凝辞掉了班里聚会的饭局,提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逆着密道进了政教处密室。
当她知道妈妈抛弃她的时候,她还曾发愁假期要去哪儿。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这个顾虑了。
政教处密室里没有人,韩凝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
许久之后,陈军终于从正门进来了。
“等多久了?”
“你再不来我就砸门了。”
陈军笑了笑:“真淘气。”
“你还有要忙的吗?”
“我还得判两天卷子,然后才能出去。你怎么着?跟我在这儿住两天?”
“行啊。”
教职工宿舍矗立在管理楼的后面,这是韩凝早就知道的。和学生宿舍不同,教职工宿舍是在地上的。但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韩凝,就是教职工宿舍非常小,三层高,十几米长,还不到半栋教学楼大。整个学校少说也有上千名老师,如果都住在这一栋小楼里,那还不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陈军领着韩凝往教职工宿舍走,小滚在二人身后托着行李箱。走到楼下的时候,陈军突然严肃地对韩凝说:“进去之后别说话,在到我宿舍之前,你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韩凝想也不想就问。
“因为严格来讲学生是不能进教职工宿舍的。”
“好吧。”韩凝耸了耸肩。
然而,一进楼门,她就察觉到某些地方不对劲。
按理说,寒假到了,老师们也该收拾东西放假回家了。但她进入一楼后,顺着走廊望过去,楼里没有一个老师。而且,宿舍的门和门之间离得特别远,好像里面是一间教室,而不是宿舍。
两人上到二楼,穿过走廊时,韩凝发现这些宿舍根本没有门扇,只有一个空的门洞。从门洞望进去,里面的情形令她大吃一惊!
根本就没有什么床柜子之类的!
里面摆满了立式休眠舱!
透过舱盖的玻璃,韩凝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人!他们一个个地站在里面,双目紧闭,像死了一样。
这些都是……老师?
韩凝吓得汗毛直立,心想陈军的宿舍不会也是这样的吧?那自己岂不是……
就在韩凝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一头撞在陈军身上。陈军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似乎早知道她会有此反应。二人面前是一扇门,这让韩凝稍微安心了些。陈军把手按在门上,门开了。
“来,进来。”
陈军走进屋里,见韩凝还愣在门口,就招呼了两声。韩凝回过神来,跟着走进屋里,门在她身后自动关上了。
与那些立式休眠舱的诡异宿舍不同,陈军的宿舍可以说正常得有些过分了。这里完全是居民楼的布局,二室一厅,厨房厕所,甚至还有阳台。
“你可以睡书房,”陈军指着两个居室中的一个说,“我平时睡那屋。”
韩凝愣愣地点点头,带着小滚去了书房。书房门正对面是一个书桌,书桌上方有一扇窗户,房间的左侧是两个书柜,里面摆满了古今中外的文学著作,右边是一张床,收拾得干干净净。
韩凝把行李箱放在书桌上,从书房出来,看到陈军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她。
“坐吧。”
韩凝知道他又要有话说。
“这房间的布局你不认得吧?”陈军笑了笑,“要是韩恕来了,他肯定认得。”
“啥意思?”
“这是按照韩恕他们家装修的。韩恕的妈妈和你妈妈不一样,她是真的和我有感情,但可惜啊……”
“你也爱她?”韩凝斜着眼看着陈军。她知道这不是陈军抛下了她妈妈去找另一个女人的家庭伦理剧情节,但她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唉,怎么说呢?当时特殊神储不受控的现象已经逐渐表现出来了,我就知道这个事有风险,但她还是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她说或许这个孩子不会不受控制。韩恕出生之后,一切都很正常,当时我们觉得成功了。但后来测试他的能力的时候,才发现他不是单纯控制冰那么简单。”
韩凝插嘴道:“他能把自己冻死。”
“韩恕七岁的时候,他把他妈妈冻死了。”
“啊?”韩凝愣了愣,又叫了一声,“啊?”
陈军捂住了脸:“连我都要放弃计划的时候,是她坚持了下来。但可惜,她死了。怎么说呢?我对她还是……感激吧。现在韩恕这么恨我,有很大可能是因为他妈妈的问题。”
“不能把她复活吗?”
“神是不能复活凡人的,不然会产生很多社会性问题,这是神界的规定。”
“嘁。”韩凝撇了撇嘴。
陈军搓了搓眼睛,似乎是在擦眼泪:“对了,对于老师宿舍的问题,你不要问,我也不会说的。”
韩凝咬了咬牙:“行。”
韩凝就这么在陈军的宿舍里住了两天。第三天之后,她跟着陈军,从结界门离开了学校。
陈军在人类社会的家在学校入口附近。当韩凝摊开行李、做定居准备的时候,陈军忽然说:“你还记得吧?我之前说过,等放了寒假,咱们去看你妈妈。”
“哦。”
这时的韩凝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当他们两个在一个落雪的午后站在一块墓碑前时,她突然发觉,人生中总是有很多事情是赶不及的。
墓碑上写着韩凝妈妈的名字,以及生卒年月。称呼是“爱女”,也就是说立碑的是韩凝妈妈的父母。
“这到底……”韩凝不知说什么好。
陈军默默地把手搭在墓碑顶上,闭上眼睛,默默地感受着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早就开始在人类世界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