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魔或道，或妖或佛，道法万千，各有修炼的通天手段。
但殊途同归，皆求长生。
长生，便是不死，不去化作那填埋黄土的一道死尸。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也是在简单不过的事情。
在浮生大陆所有的修者看来，却是极普通的一件事情。
任你修为通天彻地，境界盖世高深，寿命绵远流长，较之凡人若为神明，但也终有尽头。
凡人数十载
结丹心也不过三四百数
魄动分神可得千载岁月
断尘化妖更是可近万古
至于那统领一方界域，真正修达通天彻地的九阶境界的盖世传奇，寿元更是惶之难测。
世间自然没人能够比他们活的更久些，没人能算他们究竟活了多久。
有传说言，南岭万年前有位妖仙子，而今或许还活着。
是与那位殒天禁忌同代的人物，或许在那位死后，她便是整个浮生大陆活的最久的人。
便是一方域主也几乎对其闭口不言，让世人怀疑，这个传说是否真的存在？
只是——
便是真的存在，又如何能永久的活下去？
死后，不过一具尸体。
便是那位殒天之年，斩杀过老仙帝，重创过古佛祖的禁忌人物，最终不也死在了三位新域主手中。
人终究是要死的，妖亦如此。
除了……尸妖。
感受着地宫深处传来的尸气，王小凡微微皱眉。
便是如今的他，也想不明白，这尸妖究竟是否能够算作生命？
不似木石无动，亦非妖成灵慧，更非人心有魂……
若是寻些相似的类比，大抵很像是某些邪宗炼制的傀人，但那些终究都是没有生命的木偶，依靠早已印刻体内的灵阵来行动。
尸妖与傀人类似，但却透着另一种寂灭的意味，兼具生灵的一些行动力与生命体征。
尸妖不会死，因为它们本就没有活过，世间从未有人知晓过，这种奇异的存在能存留世间多久。
但想来，便是数十载寿元的普通人的尸身成妖，由死向生，也足以比结丹心的修者‘存留世间’的岁月更久些。
洛城万药的地宫之内，烛火倒是通明
王小凡默然的走着，魉鬼静静的跟着，影子拉的很长，不算孤单。
略有略无的尸气让王小凡皱眉，魉鬼亦是觉得发寒。
这份尸气不重，想来便是寻常金丹修者，乃至三阶辟谷境界的修者，也未必会受实质影响。
但很多事情，眼前的强弱绝不代表本质的意义。
尸妖与尸气，终究让两人勾起了很多回忆。
这些回忆皆与曾经统领北疆，乃至坐拥整个浮生大陆的那位殒天禁忌，太一魔尊有关。
这种感觉便是微薄了些，也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即便是王小凡，也不希望那种噩梦程度的老怪物再度重现世间。
未死复生也好，后继有人也好，对于这个天下，已然是无法在承受起的浩劫。
王小凡踏入了洛城万药的地宫之内，烛火愈加的明亮了几分。
那嘶吼的不似人声的哀嚎，比回响岩峡的罡风还要刺耳的叫声愈加鲜明，便是王小凡都皱起了眉。
他止住了步子。
看着不远处那硕大的血池。
血池自然便是鲜红，粘稠的泛着一些腥气，偶有三五味烈药的味道，将鲜血味遮掩，愈加让人作呕。
这是魂池，魂池里面是尸
尸体再动，就像是苍白的鬼，眼瞳纯白，青面獠牙。
它们只知道嘶嚎与啃噬，啃噬着尚未‘苏醒’的尸，啃噬着已经‘苏醒’的尸，甚至啃噬着它们自己。
跟随在王小凡身后的魉鬼怔了怔，松了口气。
都是些二阶修者的尸体化成的尸妖，怪不得尸气这么腥烈，威势倒没有几分。
事实上，这种低阶尸妖并不麻烦。但若是那种已经几乎与人外观无异，褪去一身腥血的尸妖，往往拥有着比修者大能更加强大的势能，那才棘手。
“尊上，确实是尸，但这种程度永远也成不了气候。”魉鬼禀告着。
王小凡沉默了会儿，没有回答。
那些尸妖仿佛察觉到两人的存在，疯狂的嘶吼着，但却没有一只能够冲出魂池，显然，它们便连自主脱离血池的能力也没有。
否则便会瞬间被天地的灵力燃尽，如同白纸浴火，顷刻便会散成灰烬。
“走吧。”
王小凡的声音有些苍凉，摇了摇头，没有再去看向那些尸妖。
魉鬼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亦是替这些人觉得悲凉。
这一次，魉鬼没有报名号，在他看来，尸妖终究没有生命，只是一种不应容于世间的异鬼，能永生没有交集最好。
魉鬼挥手，魂池尽燃。
鲜红的血液与嘶吼的尸妖被顷刻点燃，淡蓝色的火焰如同冷霜，将一切洗涤干净。
地宫之内，不久再度归于安静，那明晃晃的烛火，依旧映着二人前行的影子。
终于，王小凡止住了步子。
到了洛城万药地宫的最深处，周围的景观反倒是多了些小桥流水。
便是魉鬼都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周浩天倒是会享受，竟然还会在地底开建这么一座小小园林，可惜烛火燃灵，也终究不是太阳。
小小的别景之内，花圃有些单薄，色彩稀疏，潺潺的流水中，游鱼也不过是些锦鲤。
没有山气，没有飞鸟
只是——
魉鬼眉头微挑，看着坐在溪水旁静静阅书的那名中年文士，却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倒是有些真意。
那人就坐在溪边岩石之上，他竟然走近才能发现对方的存在？
此刻，便是魉鬼也觉得有些麻烦，终于明白为何王小凡曾经不许他随意胡闹。恐怕这名中年文士，便是他也未必有多少胜算。
“尊上，这位先生怎么有些眼熟？”
魉鬼盯了片刻，不由得觉得有些古怪。
小桥，流水，白衣，映着通亮烛火，那文士先生执着书卷细细读着，仿若未察有人到来。
光影散在他的颊畔，折入手中书卷的故事里，让他带起淡淡的笑意，像是品着段段岁月。
溪水舒舒作响，偶有竹叶落水，转出一片好看的水花，映着那人朴实简单的面孔。
魉鬼确信，他没见过这张脸，但这人给他的感觉——
有些熟悉，甚至让他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