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怨看着五大三粗的模样，喝酒倒是细致至极，胡子拉碴的脸颊颇有粗狂，品酒之时却隐隐透着享受与舒坦。
“死看那本书做甚？想听故事，最好的办法是问人。”
酒酣，终不怨打断了苏蓁蓁读书的思绪。
不过听这语气，苏蓁蓁倒也没有多少不满，稍稍扬了扬视线。
“终大叔也有故事？”
天下间的故事大多相似，终究还是人与人之间太过相似。
无论历经多久的岁月，人们依旧会重复同样的错误，经历相似的悔恨，这才是对于每一个人而言，不可再来的唯一人生。
终不怨饮着那杯韶花竹叶青，眼瞳中透着些享受，罕有人看得透深处的苦涩。
就像是本应清冽的酒液沁入喉中，却让他感到鼻头微酸，喉咙发苦。
尤其是随着苏蓁蓁的这个问题，终不怨心中的情绪瞬间达到了巅峰，让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终不怨突然觉得，这个初夏像是深秋，风不渐暖，反而有些冷冽。
“我曾经也是一个豪杰，救了一个小姑娘，她可喜欢我了。”
像是感知到自身的情绪被旁人察觉，终不怨立刻敛去，换成了笑意与得意。
他将心底的情绪再度掩上了面具。
苏蓁蓁沉默了片刻，眼眸微动。
这并非是对于故事的好奇，虽然她对于故事确实很好奇，但此刻更在意终不怨为何要掩饰情绪？
“英雄救美确实很容易打动人心。”苏蓁蓁浅浅笑了笑，不好展露好奇。
无数岁月间，这是发生过太多次的故事，不管之于凡人亦或修者，但却永远让人喜爱与憧憬。
谁知这最终都会延伸出何种美好的期许。
听着终不怨与苏蓁蓁一应一和，旁的那些酒客们也都略有怅然，侧起耳朵倾听。
“后来你娶了那个小姑娘吗？”
最终还是店小二过来给苏蓁蓁添茶之时，顺便问了终不怨一句。
此刻甚至没有人在意，为何苏蓁蓁来了酒馆却要喝茶，毕竟店小二的问题着实让人心痒。
即便这是个浮生大陆太过常见的故事，但却往往有着各自不同的答案。
甜美圆满也好，遗憾追悔也罢，总是各有各的不同，让人听不腻歪。
“我觉得他一定娶了那个小姑娘。”
教书先生饮了一口杯中花雕，眼瞳中带有着三分醉意的说道，脸颊微有红润，像是期许，又像是追悔。
他的语气近乎笃定，并非是真的知晓终不怨是否娶了那名少女，只是发自心底的如此期望，像是为了圆某个梦。
“我觉得他们错过了。”游侠儿不满的插话，摆了摆手的模样自是一派洒脱。
在他看来，好男儿四海为家，又怎能为一个女子牵绊住脚步？
何况若是救一个娶一个，这一生行走江湖，还能娶一栋楼的姑娘吗？
“你们这猜的……”苏蓁蓁在一旁白了他们一眼。
“猜想的结果南辕北辙便罢，又哪里有什么依据？”
“自然是看这汉子的相貌。”那教书先生与游侠儿一同回答道。
谁料两人近乎同一时间的话语发出，众多酒客皆是一愣，看着他俩的视线满是欢快的气氛。
这自是让两人脸颊发烫，透着些较劲的意思，相互间的视线里也极不友好。
“你看这汉子憨厚老实，颇有面善之色，又怎会是那种负情薄幸之辈？”教书先生补充。
“我倒是觉得他有股子豪侠气，哪里会拘泥与儿女情长？”游侠儿看向终不怨，眼瞳中满是欣赏。
面对两人的言语，终不怨依旧饮着酒恍若不察，反倒是苏蓁蓁多看了一眼。
这两人……也是够了。
“直接问不就得了？”
苏蓁蓁虽不好意思直问终不怨，但见着那两人争执，也是觉得抓痒。
事实上她也很好奇终不怨与那个小姑娘之间的故事，只是直觉告诉她，或许那并不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因为终不怨的寿元不多，身旁也无人跟随。
因为终不怨虽总是在笑，但眼瞳深处却有苦楚。
苏蓁蓁无意探查人心，但自小的成长经历，让她天生对这种隐藏的情绪有极大的敏感。
于是，所有人都将视线看向了终不怨。
坐在苏蓁蓁同桌的终不怨，依旧没有解下那一身蓑衣，默默饮完了那壶韶花竹叶青，开始饮令一壶杏花汾酒。
他透着两分悠然，悠然的神情却又有两分僵硬。
“在一起了……还是没有？”终不怨像是自问自答，颇为沧桑的面容间，透着两分追悔。
“我们的确共同生活了一段日子，她也怀了我的孩子，但后来我抛下了她，独留她一人孤苦。”
听到终不怨的话语，酒楼内又是一片安静。
这一刻，莫说是苏蓁蓁的脸色古怪，众多酒客欲言又止，就连那店小二的神情都带着两分阴霾。
姑娘的肚子都搞大了，还拍拍屁股走了，独留下对方一人傻傻等待？
这还是人干的事儿？
“后来那姑娘呢？”
苏蓁蓁的声音有些低沉，明显有些不悦。
这一次，终不怨没有回答，眼瞳深处透着两分寂寥与悔恨。
酒楼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聊天，没有人小声议论。
偶有几张桌子拍下银子结账的声响，继而是酒客们纷纷离开的脚步声，酒楼内便重归安静。
苏蓁蓁也沉默了片刻，顺手结了茶水的账，合上了那本书告辞，这次没给终不怨付账。
她甚至没有与终不怨多打一个招呼。
不多时，酒楼内人去杯空，透着两分安静与无奈，店小二在各桌收拾，收取散去的酒客们留下的银钱与残桌。
只有终不怨一人还在饮酒，烫红的脸颊间满是羞愧与无奈。
他这次饮的是冷酒，微微入喉，却又透着两分燥热的温度。
似是想到了什么，心中涌出一口闷气，他的胸口透着两分腥甜，最终还是借着酒液压了下去。
更奇异的是，人去楼空的酒楼内，再也没谁注意到一件古怪的事儿。
终不怨杯盏之中，倒映着整个酒楼，却唯独没有他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