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轩内安静了许多，只有明亮的红烛摇曳。
烛光微暖，透在姑娘们的眼眸中，更显得明亮许多，像是笑意，像是朝阳。
琴河反应稍慢了一拍，也隐约反应过来，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明月的小腹，感知到一痕微弱却健康的生命气息。
明明是日日照料着这位师妹，怎么今个才发现这件大事儿？
明月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头脑中依旧有些发懵。
不同于平日里因神魂撕裂的痛苦造成的懵，此刻的她是真正无所适从的懵。
哪怕思绪清楚，哪怕慧识通透，但她就是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之后要如何？
突然她有些想哭，身子微微颤抖，就像是非常委屈的小姑娘。
好在她没哭，不知是担心书湖与琴河担心，但是忧虑哭泣对腹中那个小生命不好，于是拼命忍着。
书湖赶忙将那碗调养的补汤收了回来，虽对于此刻的明月而言并无不妥，但书湖更想重熬一锅，让明月吃的舒心些。
琴河则是轻轻揽住明月，小声安慰。
“委屈什么？我们瑶池又不是多养不起一个孩子。”
只是琴河心中却又是一嘀咕，养自然是养的起的，就是明月会作何想法呢？
这个孩子对于她而言，究竟是喜事还是祸事，确实不好论断。
无关虚弱的身子，问题的关键在于此刻明月心中的想法，无论是否能够放下清风，这个孩子对她而言未免有些残酷。
似是察觉到琴河探究的视线，明月瘪了瘪嘴，眼眸透着些委屈。
“我舍不得。”
琴河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又如何不懂明月这话的意思。
“我又不是非逼你打胎的恶婆婆，这小样儿给谁看呢。”
琴河咕嘟了一句，见着明月更加委屈的模样，不由得颤了颤，小心翼翼的将她搂在怀里。
“好好好，生生生，我刚才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见着两人的打趣，一旁的书湖也觉得有意思，何况看见明月难得的笑颜，她也觉得宽心。
“总之算是好事儿，我去告诉师尊。”
听到书湖提起，明月与琴河才顿了顿，大抵想通。
“师尊八成已经看出来了。”琴河补充道。
绿青青的修为远在她们之上，何况前些天就是绿青青在照料昏迷不醒的明月，想来对于诸多异状都有明晓。
此刻明月腹中的孩子虽未成形，但隐有一种健康的生命气息，想来也是绿青青损耗了不少灵力，护着明月母子安康。
对于绿青青的呵护，她们自是感激，心中觉得柔暖。
都是被绿青青捡回来的，以师徒之名，倒不如说更像是姐妹，但无论是恩师亦或长姐，都是她们最应敬重感激的长辈。
书湖又去了外屋，准备重熬一些温润的滋补汤水。
琴河则是灭了那只红烛，换了一盏无烟的紫苏灯，同样的温暖怡人，气味却淡雅了许多。
此时此刻，明月的心绪最是难平。
除了发懵，便是忐忑，还夹杂着许多酸楚的喜悦与恍惚。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到来的生命，她自然是喜悦的，哪怕这份喜悦有些可耻，有些让她愧疚。
但而今早已辨明了真心，明月自然不会在欺骗自己，违逆这份情绪。
她不会再见清风，但却明白自己做出当日的决定时，就已经放不下了。
但自己的话……能够养育好这个孩子吗？
明月的心中有些忐忑，满是对未出世的孩子的愧疚与自责。
她不由得想起了过往的许多人，许多事儿。
有自小照顾她的流萤，有宛若叔父般保护她的木长老，还有收养了她，恩重如山的义父明昊……
春风化雨楼在很多人眼里是邪宗，是当年西域日月盟的邪道魁首，是至恶之徒，但对于她而言，却是救赎了她的家。
往事种种，闪烁在记忆之中，泪水不自觉的淌了下来。
她仿佛又回到了出嫁的那一天，黯淡的眼眸中多了些生动与无奈的情绪。
“我也有孩子了。”
想着，她骄傲的说了出来，大抵还是宽慰的，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这话也不知是与谁说的，或许是故去的那些人，或许是听不见的清风，或许是她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难不成你还想去学母鸡，整个院子里咯咯两声？”
琴河接话答应着，虽然刚才明月的话必然不是与她说的。
明月难得白了她一眼，此刻似是数百年来未有的好心情，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
“我、我想穿穿嫁衣。”
明月的声音有些犹豫，心情颇有些复杂，但吐了一口气，还是觉得如此。
大抵是刚才的思绪间，又让她想起了当年出嫁那日，无论是义父与流萤他们的祝福，亦或者她与清风的姻缘……
若是那日真的成婚，没有那些可憎的打扰，他们成了一对寻常的夫妻，或许一切也多少有些不同吧？
明月已然不在希望嫁给清风，甚至终其此生也不准备与清风见面……但她还是想穿一次嫁衣。
安安静静的穿满一天，好好的当自己的新娘子，然后迎接腹中的新生命，将那小小的生命育养成人。
听到明月的要求，琴河怔了怔，倒是觉得挺好。
不怕她提要求，就怕她没要求，看来有了这个孩子，她总能安生的想着如何活下去，而不是怎么去死了。
“等等，我去给你找找看，别说就是一身嫁衣，现在整个瑶池只要你想，就算是师尊的九凤玄妖衫你也穿得。”
琴河丝毫不怀疑，依着师尊绿青青而今宠溺明月的态度，即便是那妖主继位的玄裙，也能送给明月穿着玩儿。
只要现在这个小祖宗不想死了，什么都好说。
……
……
夜凉如水，星光漫漫。
西归的路上有些奇怪，一大一小两个和尚没有一句对答。
更确切些，是鸠摩小和尚一直在说话，但清风尊者没有回应过他一句，哪怕是一句‘闭嘴’也没有说过。
这让鸠摩小和尚心中一直犯嘀咕。
自家师叔这是咋了？
难不成神魂治愈了，脑子却坏了？
这可怎么办呀，以后寺里那些折子谁来批，师尊那些宗务谁来处理？
他可不愿意，他还得去泡……关心命儿妹妹，哪有闲工夫理这些俗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