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风暴肆虐过后，祭典大厅之中重新陷入到寂静当中。
绝望沼泽的投影还没有发挥出威力就被烧成了飞灰，乌暗骑士最终也没有转换回人类形态。从天花板到墙壁上，到处都是黑色污泥的余烬，明明是土与水的混合物，却还能够被火焰点燃，形成一团团明暗不定的火光。
我们……赢了吗？
高文挣扎着站起身，用力拍打掉覆盖在身上的灰烬尘土，向大厅中央望去。
原本潘多拉站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没有尸体，也没有灰烬。
似乎是由于正好位于火焰风暴中心的原因，那片区域被扫荡一空，就连刻印在地上的魔法阵也消失无踪，只剩下光秃秃的岩石地板，蒙上了一层灼烧的焦黑痕迹。
这样就结束了吗？
如此安静的气氛，让高文再也维持不住神经高度紧张的状态，身体与精神方面双重的疲劳突然涌现出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墙角，眼皮像是挂了铅坠一样沉重，几乎忍不住要昏睡过去。
高文努力撑起眼皮，向四周望去，试图寻找老板和萨琳娜的身影，但是不出预料的，大厅之中什么都没有留存下来。敌我双方的尸体在之前几次大范围的爆炸当中就已经血肉模糊无法分辨，在经历过绝望沼泽与火焰风暴的双重洗礼之后，更是看不出本来面目。
原来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不对……那家伙应该也能活下来的。高文心中暗想，但是他同样也没有找到卡洛的身影。
他亲眼见到那家伙强行使用阴影跳跃撕烂了半边的身体，然后又被乌暗骑士的触手洞穿甩飞。换做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肯定挺不过最后一轮的大爆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高文对那家伙有着莫名的信心。
既然有可能还活着，现在又不肯出现，那也就意味着……
“哟？你是在找他……还是我呢？”少女软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高文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向旁边翻滚出去。
但是在下一刻，一道无形的绳索凭空出现，勒住了他的脖颈，将他直接吊了起来。
潘多拉的身影出现在她原来所在的地方，少女的身体依然完好无缺，似乎刚才所遭遇的偷袭只是一场幻觉。不过她身上的衣服还是留下了不少焦黑的痕迹，看起来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现在就只剩下你了？还是……”
潘多拉冷笑着抬起双手，一只手远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扼住了高文的喉咙，另一只手向另一个方向推去。
狂风，从潘多拉的手掌心凭空生成，呼啸而过，将覆盖在地面上的尘土向四周吹开。
尖利的呼啸声从风沙之中由远至近，潘多拉脸上露出早有预料的表情，她收回禁锢着高文的那一只手，在眼前轻轻一划，狂暴的风沙在她面前一分为二，显露出破空而来的那一柄战斧。
双刃战斧在半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圆弧，几乎绕着祭典大厅外围的墙壁旋转了一个半圆，从潘多拉的侧后方坠落下来。
潘多拉不闪不避，任由战斧从自己身体中穿过，仿佛只是穿过了一层幻影。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也凝聚在战斧飞来的轨迹上，微微偏转过头。
“找到你了！”
潘多拉的嘴角微微上翘，将目光锁定在远处阴暗的角落中，双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握，一分为二的风沙化作两只巨大的手掌，朝着那个角落逼近过去。
“我也……找到你了！”
卡洛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潘多拉脸色一僵，回头看去。那柄穿过她身体坠落到地面的战斧斜插在地板的夹缝中，恰好与地面形成了一块不过巴掌大小的阴影。
卡洛的身影从阴影之中浮现，他身上的阴影斗篷几乎被完全撕裂，残存的布料也在燃烧，冒出一股股黑烟，但是身处于火焰之中的他却似乎若无所觉。
“你不可能……”潘多拉惊叫道。
“不，刚才是骗你的。”卡洛裂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反手从腰间摸出一把硬弓。
只剩下一只手臂完好的人，如何使用弓箭？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可笑，但对于卡洛来说却不是问题。射击，对于他而言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右手紧握住弓臂，卡洛直接用牙齿咬住了箭羽，搭在弓弦上拉满。
潘多拉冷哼一声，身形骤然消失，出现在数十米之外。
嘭的一声轻响，卡洛的箭歪歪扭扭地飞了出去，压根就没有瞄准潘多拉的方向。
看到这一箭歪出十万八千里的轨迹，高文心中无数头羊驼兽飞奔而过，但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脖径处传来的窒息感突然消失无踪，噗通一声将他从半空中摔落下来。
这特么也能射中？
高文狼狈地趴在地上，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没入潘多拉胸口的长箭，心中无比茫然。这一夜起起伏伏的转折太多，他的心脏已经有些跟不上节奏。
同样茫然的还有中箭的潘多拉，她犹自不敢相信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胸口的长箭，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中箭的事实。
她的身体突然开始扭曲，化作碎片消失在空气当中。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中箭的潘多拉出现在距离卡洛不远的地方。
原来之前那个潘多拉并非使用了闪现术的魔法，而是一个逼真的镜像，她的本体则隐身躲在不远的地方。
“你怎么可能找得到我的本体？”潘多拉抬起头，冷冷地问道。
她的脸上丝毫没有出现痛苦的表情，似乎那一箭对她仍然没有构成伤害。但是既然她的魔法都失去了效果，就说明这一箭终究还是产生了有效的伤害。
“我觉得你更应该问——我为什么能击败你，潘多拉殿下。”卡洛收起硬弓，撕掉身上燃烧着的阴影斗篷，露出自己真实的面貌，对潘多拉笑道。
“我本来以为你是巴巴罗萨的手下……但就算是那个偷窥狂也不可能对我了解到这种程度。”潘多拉摇头说道。
“你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的一举一动都尽在你的掌握之中。”
“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是一般性的了解和推论罢了。”卡洛说道。
“喔？这种说法倒是很有意思，愿闻其详。”潘多拉说。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完美的存在，任何问题都有解决的办法，只是看你有没有找到而已。”卡洛说。
潘多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首先是你利用了吉伦特长老团的盲信完成了神罚的仪式。本来真正的神罚不应该如此儿戏，但是你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偷换了神罚仪式中的概念。”
“在正常流程的仪式中，吉伦特长老向诸神教派请求援助，这种行为仅仅构成了神罚仪式的基本条件，但是在你的有意操纵之下，原本和诸神教派没有任何关系的真理会派系内讧，变成了‘无辜的虔信者遭受无信者的屠杀’，而神罚的对象也从‘吾主之敌’改变成了‘渎神与战乱之人’。”
“在这个笼统的概念之下，所有参与到这场战斗之中的人，无论主动还是被动都变成了神罚的对象。不仅仅是吉伦特和雅各宾双方的人马，还有那些受到战火波及的平民也同样在列。其实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要结束这场战争，而是让乌暗骑士尽可能多地吞噬生命，恢复因远距离传送而受到削弱的力量！”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凭借着当年的记忆和已知的情报，卡洛也能推断出十之七八的真相。只是这种推断在别人看来就有些过于神棍了。
潘多拉的脸色十分精彩，看上去就像是被命中了死穴却又不愿意承认的样子。
“尽管你通过作弊的手段修改了神罚的规则，但是乌暗骑士能够吞噬的力量终有极限，而这场神罚最初的根源——吉伦特长老团也不是真正的虔信徒，哪怕受到你的催眠而毫无保留地贡献出自己的信仰之力，实际上也支撑不起这么大规模的神罚。”
“一方面收割凡人的生命，压榨信徒的信仰，另一方面又随意透支神灵的恩赐……所以说最亵渎神灵的，应该是你这个胆大包天欺上瞒下的家伙才对！”
卡洛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盯着潘多拉的眼睛沉声说道。
“哼哼……很有趣的推论，不过你以凡人的思维揣测吾主的意志才是最可笑的想法。”
潘多拉冷笑着说道。
“真的可笑吗？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从你在诺森德失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银月女神的眷顾。事到如今，不过是借着神罚的名义挥霍掉那位女神对于你的最后一丝信任，然后一拍两散……从你蜕变为使徒的那一刻起，曾经无价的信仰就已经变成了有价的砝码，不是这样吗？嫉妒使徒——潘多拉殿下？”
卡洛脱出而出的话语，终于让潘多拉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的神色。
“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人死于话多？”潘多拉咬着牙冷笑道。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的站在这儿一边流血一边跟你废话吗？”卡洛摇摇头说道：“我就是在拖时间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