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石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天。太阳落山的时候，他才从黄鹤城回来，同行的还有个瘦小男人。
“是你们想悄悄进城？”瘦小男人打量着艾虎等一行人，不客气地伸出手，“每人二百五，先交钱。”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应对，包括艾虎在内的小队所有人都不同程度地化了装。穿上流民的破烂衣服，武器统一交给艾虎收纳。三宅茉莉略微指导，将所有人都打扮得惨兮兮，就像是哪个农场逃出来的奴隶。这么苦哈哈的形象，要是一把就能掏出十几个二百五，那就真是智障了。艾虎暗暗后悔妆化得太过，同时竭力与蛇头讨价还价，以免流民身份被看破。
“什么！”他挤出不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仿佛那带着美满希望的肥皂泡就在脸上迸裂，“进个城而已，要二百五？二百五在我们那儿能买好几亩地了。”
“那你就回乡下买地去啊，到黄鹤城来干什么。”
“哪里有要价要得这样厉害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不知道么？各处的叫花子像潮水一般涌来，过几天还要涨呢！”
“还是不要进城的好，我们回村里去吧！”黄春丽很配合地跟艾虎搭戏。
“嗤，”蛇头一脸冷笑，“你们不进城，我就饿死了么？各处地方多的是人，呼啦啦啦地涌过来。听说要打仗了，都想进城求一个安稳。今天我刚送进去几拨，又有人来找了。你们到底进不进？不进别耽误我时间。”
“我们去鹦鹉洲吧，听说那边不要钱。”三宅茉莉愤愤地提议。
蛇头又来了一个“嗤”，趾高气扬地说：“别说鹦鹉洲，就是到天上去也是这个价钱。不信你们就去。看看鹦鹉洲是不是免费让你们进城。”
“到鹦鹉洲去没有好处，”孙月按既定台词提出驳议，“这里到鹦鹉洲要过两个检查点，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我们抓去农场？”
“先生，能不能打个折，少要一点？”艾虎差不多在哀求蛇头了。
“少要一点，说说倒是很容易的一句话。我们这一行也是拿本钱来开的。你们要知道，少要一点，就是说替你们白当差，这样的傻事谁肯干？”
“这个价钱实在太高了，我们做梦也没想到。一个人要二百五十块，杀了头也拿不出来啊。”
“先生，打个对折，一百块吧。”
“先生，乡下人可怜，你们行行好心，少赚一点吧。”
蛇头听得厌烦，把嘴里的香烟屁股一扔，睁大了眼睛说：“你们嫌价钱贵，不要进城好了。是你们自己来的，并没有请你们来。只管多啰嗦做什么！四处乡下有的是人，你们不进，有别人要进。别耽误我时间。”
一番争论之后，包括十几个赤龙军战士在内，所有人还是跟着蛇头出发了。艾虎从裤腰带里摸出一根细如小拇指的金条，蛇头一把夺过去，很熟练地咬了咬。“哼，”这矮小男人瞧艾虎的眼神全是轻蔑，“贱骨头，一开始付钱不就完了？磨了这么多嘴皮，还不是乖乖拿出来？”
跟着蛇头，走城门是不可能的。城门口戳着一队兵，见人就搜身。穿得破烂的当场拿下，丢到旁边大卡车上直送农场，比外卖还跑得快。若非如此，蛇头的底气也不会这么足。
一路蹒跚，蛇头带着他们来到江边。某处陡峭的江岸附近，几个壮实的小伙子把守要道，手里都端着步枪。蛇头冲他们挥挥手，没过多久，峭壁上就放下篮子来，把人一个个都拽了上去。
峭壁上有个巨大的洞穴，原本是被铁栅封住的，如今铁栅已被锯开。黑洞洞的深邃涵道，一眼看不到底。“跟我来，”蛇头第一个走进洞穴，“路上都跟紧了。这洞里岔路多，不小心走迷路了，饿死在里头可别怪我。”
洞里异常潮湿，洞壁湿漉漉的，长满青苔。处处都能看出大工业时代的痕迹，钢筋水泥的使用达到了浪费的程度。这么傻大黑粗的工程，给蛇头一千年都做不完。这里一定是战前遗迹，多半是个排水工程。一旦水线逼近黄鹤城，可以用来排掉泛滥的洪水。
洞里岔路多，很容易走迷路。就这一点而言，蛇头倒是完全没有说谎。一路上，他们见到好些倒毙的尸骨。墙上还有指甲抓挠出的痕迹。他们一定是转悠着想要逃出去。但这涵洞里一道接一道都是铁栅栏门，钥匙却在蛇头的裤腰带上。他走过一道门，最后一定会仔细地锁上。跟不上他脚步的人，的确只能饿死在里头。
一行人在漆黑的涵洞里走了六七个小时，深一脚浅一脚，有些地方还要游泳才能过。下水的时候，蛇头的衣服也湿了。他后腰凸起一个方形，似乎是某种电子设备。艾虎走在后头瞥见，以眼神向黄春丽示意。
是定位器？黄春丽说着唇语。
有可能，艾虎点头示意。
定位器，意味着有人在随时监控蛇头的位置。那么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答案来得不算太迟。走出涵洞之后，门外站了一圈人，手里都端着步枪。蛇头快跑几步，冲向那圈人。人墙闪开个口子让他过去，然后又合上了。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黄三石又惊又怒。“咦，刘白鱼，你这是几个意思？”他试图质问蛇头，但蛇头根本不甩。有一帮拿枪的兄弟撑场面，说话就是不一样。蛇头洋洋得意地抱着膀子，挑衅说：“黄老头，别傻了。以前你替黄鹤城做事的时候，大家敬你三分。那都是看在你背后的大佬们份儿上。现在古家都倒了，潘将军话事，你也被人从军情七处踢出去，成了没人要的野狗。混到这地步，你还觉得自己很有面子？”
“你……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带着这帮家伙偷偷摸摸想进黄鹤城，想干什么？一个个穿得穷又破，假装泥腿子。嘿嘿，走着走着就成了齐步走的泥腿子，我刘白鱼还是第一次见。这要是都被你蒙混过关，我这双眼睛岂不是被乌鸦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