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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信任如血

少年们往往是热血而冲动的,他们讲义气,崇拜英雄。他们希望,也相信,自己能是人群中最闪耀的那一人。

而从小受到的熏陶与教育,让王少杰相比之同龄人而言,有着更加出类拔萃的观察力和行动力。

如果说别的少年们只看到了“打女人”,并由此引发一番道德讨论的话,那么王少杰眼里看到的则是……

桌上的菜多是本地菜,味道偏咸偏辣,重油。男方吃了很多,女方一直在吃饭,偶尔吃菜后必然喝水——双方口味完全不同,女子不是本地人。

男方并没有注意到女方没吃东西,且不断催促她快吃——对女方并不熟悉,或没有半点尊重与在意。

男方对女方动作亲密,偶尔动作时会碰触敏感部位,女方脖颈处有恩爱痕迹——很大可能曾在不久前发生亲密关系。

被男方碰触时,女方会大多数时候会克制,但偶尔会下意识闪避——曾被暴力对待,并无奈屈服。

当然,上面这些信息也不一定就能说明得了什么。一个从外地嫁过来的小媳妇,遇到了一个脾气不好的老公,也有可能会发生以上状况。双方不熟兴许是因为闪婚呢,要是真有什么问题,这大庭广众的,那女人又不傻,她为什么不喊不叫呢?她自己为什么不去警察局报警呢?乱管别人的闲事小心人家夫妻俩一起骂你!

但是王少杰前些日子在听自家长辈闲聊时,却偶然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S市(王少杰所在的城市)近几个月出现不少人口贩子。他们打着“帮你找工作”“给你介绍对象”等旗号,从一些比较偏僻的农村骗出来一些姑娘,强行用暴力手段操控之后,或是卖到更加偏远的山村给一些光棍当媳妇,或者卖到其它藏污纳垢的地方,做一些不法勾当。

而面前这两人之间的古怪情形,一下子便引起了王少杰的疑心。那个女人妆容青涩,动作束手束脚,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很可能是被诱拐来的人!

也正因为此,当那两人离开的时候,王少杰毫不犹豫地便选择自后尾随。如果能够摸清他们的底细,顺藤摸瓜搞不好可以揪出一大串人来。

作为警察世家的晚辈,王少杰心里也是有着一个英雄梦的。他并不满足于获得一些小小的学校排名,他希望能像父亲,叔叔那样成为大家眼中的大英雄!

但是他也很清楚,这样的举动是十分危险的,所以他并没有把小伙伴们牵扯进来,让他们继续留在面馆里面吃饭,只自己一个人前去跟踪。他有学过一些简单的跟踪技巧和武打技巧,他还会射击,跑步也很快,他自认,一旦遇到危险的话,他也是有能力及时脱身的。

他成功地跟踪了那两个人,他也成功地在那个男人离开的时候联系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说,她手里有那些人犯罪的证据,只要他能帮她取到一样东西,她就可以把那些证据交给他,让他去交给警局,判那些人的罪。

东西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是一摞照片。

照片嘛,他懂的。被拍下了亲密照,被以此胁迫了。

人都怕这些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怕。谁会希望自己的隐私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呢?更何况世上多的是看客,他们不会与你悲欢相同,你的痛苦也许只是他人的茶余饭后之乐。

这种东西拿回来是应该的,这算不上什么大事,至少与直接跟那些人贩子们动手相比,王少杰觉得这么点儿小事他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但是有些事想起来容易,实际去做的话却并不那么容易。

连续几次失败之后,王少杰觉得,或许自己应该找个帮手。

张麒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王少杰面前的。

他带来了一把钢珠,也带来了他自己。

而一切一切的错,也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

面馆里突然多出了一桌人,两桌人,满屋子的人。

街道上也渐渐开始出现了行人,一对两队,一排两排。

叶小安愣愣地看着周围的变化,忍不住伸手推了推身边的王少杰。

“喂喂喂,警察先生,你看这什么情况?”叶小安一边前后摇晃着突然发起呆来的王少杰,一边用脑袋向店内示意,“刚才还只有这么一桌人呢,突然一下子就变得整个店都是人了啊。你说这里会不会就是曹紫砚的记忆点了?”

“不是。”王少杰简洁地道。

叶小安没想到他答的这么爽快,一时间愣了愣,还想再问的时候,发现王少杰已经起身往店面外去了。

诶?

这家伙刚才不是还在说叫她不要一个人乱走,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自己出去乱走了呢?这不说脸打脸吗?

叶小安心里腹着诽,脚下不停,也往店门口跑去。

奇怪的是,她明明是紧跟在小警察后面的,但是才出面店门口,王少杰的人就不见了,好似凭空瞬移了一般。

并且与方才的空荡不同,此刻街道上挤满了行人,只是每个人的面孔都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就好像他们的存在意义仅仅是为了填满这段空隙一般。

真的好奇怪啊,无论是面馆还是这条街道都很奇怪,王少杰也很奇怪,

叶小安继续向前走,她没花多少力气就找到了王少杰——毕竟除了他之外的其他人,脸上都只有一片模糊的马赛克。这位小警察此刻正紧贴在一个拐角处,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叶小安也学他的样子,将身体贴在拐角另一侧,悄悄探头往里面看。

巷道里面的是刚才面馆里,一开始就出现的那一男一女。这两人的面容也是清晰的。

看着王少杰的眼神,叶小安似乎明悟了什么。面前这一切的出现,很可能与这位警察先生有关。

巷道里传来了吼声,巴掌声,接着便响起低低碎碎的哭泣声。叶小安微微皱眉,飞快地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中年男人面目狰狞,正大声吼叫着什么,女人则紧缩着脖子,将身体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呜呜的哭,不时还要承受着对方挥下来的巴掌。

是小夫妻吵架?不对?这两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夫妻,更像是胁迫。

就在叶小安打算进一步探询时,眼前的景象却再次发生了变化。巷道里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而王少杰却莫名地出现在了巷子里,蹲在那女人身前,似乎在跟她说着什么话。

他们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但是不知为何,就只在叶小安耳边萦绕,一旦进入耳膜后,就变成了完全听不清内容的“嗡嗡嗡”。

叶小安想进去,可是却无法迈进巷道口半步,这里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开来一般,严严实实,毫不留情地阻住了她的脚步。

为什么不能进去呢?明明之前还可以的,明明不久前她还坐在面馆里,可以清楚地听到周围一切大大小小的声音的。

是这个幻境世界的规则发生变化了吗?

也是,也不是。幻境还是那个幻境,但是幻境的主人变化了。就像那个乡下的农家小院变成了小镇的商业街一样,这座幻境的主人是王少杰,而她则是被排斥了,被那名小警察有意识,抑或是无意识地排斥了。

这个认知让叶小安十分郁闷,她一直都知道王少杰对自己的态度一般般,但是没想到对方排斥自己排斥得这么厉害。

这个幻境应该不是主动意识可以控制的,她之前在自己老家的小院里试验过,所以王少杰大概就是潜意识里在排斥她,这让叶小安觉得更加憋闷了,大家好歹也是一起合作了这么久的战友,要不要做事做的这么绝!

叶小安尝试着去撞那层无形壁垒,想看看能不能将其撞开。只是壁垒十分坚硬,连续两次都把她弹开了,叶小安不信邪,又去撞第三次,结果壁垒突然消失,她一头撞在了地上。

再看巷子里,果然已经空无一人,那个挨打的女人和王少杰都消失了。

喵了个汪的,她就不信这个邪了!叶小安用力攥紧拳头,又朝着巷子外跑去。

这一次找的时间长了些,并且始终没能看到王少杰的影子。

不过叶小安倒是瞧见了那个挨打的女人,她惶惶然地站在一家店铺的门口,四处张望着。

她也看到了那个打人的男人,他在跟两名看不清面孔的魁梧男子说着什么话,并与对方交换了一些模糊不清的物品。

又有一名少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长相平凡,个头小小,身后还背着一只与他的身体相比过于巨大的书包。这少年穿梭于人群中,急急地寻找着什么。

整条街道上的人脸上都是马赛克,只有这少年是清晰的。叶小安从第一感到第六感都在告诉她这家伙肯定与王少杰有关系,原本她打算着跟在他后面,看看能不能找到王少杰,结果对方转了几个弯就消失了,身影再次出现时,已经是站在一家旅馆门口。

旅馆里面似乎站着什么人,但他的身体被阴影遮盖,看不清身形和面容。背着书包的少年口唇开合,在说着什么话,那旅馆里便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少年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钢珠,放在了那只掌心里。

空间突然旋转起来,背着书包的少年和抓着钢珠的手都变成了螺旋状,一圈一圈缩小,浓缩成了一个点。下一秒,这个点又炸开,化作水雾般氤氲。雾气凝结成水,滴滴滚落而下,流淌出了一抹灰黑的巷道。

巷道里围着一大群人,有的惶惶然逃窜,有的远远围观。围观人群结集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中心是一抹闪亮的刀光,刀光下勒着一只暴满青筋的手臂,手臂下颤抖着一个少年。

少年巨大的书包早已不知去向,他双手拼命地抓住那条勒着自己的手臂,却根本无力从中挣脱出来。

“救救他,救救他啊!”一个声音叫道。

“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那个声音哭泣着,“我不该答应去帮她取照片的,我不该让他去帮忙取照片的!”

“那不是照片,那不是照片!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那帮人要杀他灭口!”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

这不是那少年发出的声音,这也不是围观的人发出的声音,这是来自天空之上,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声音。

这是王少杰的声音。

恐惧的,稚嫩的,王少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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