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运！”
山主竖起食指，止笑断言道。
“运？”
壮实道士不禁疑惑。
“运势无迹可寻，如何能与命相提并论？”
妙龄女冠问道。
此时莫说是关注着此间动静的盘山诸修士纷纷投眼望来，就连山外来客，一度置身于事外的卫君子，闻言也流露出了颇感兴趣的神色来。
“正是运，运势无迹可寻，却不并表示无法与命数相抗衡，而若是能够把握住运势的脉络，与命数相合，便可见古往今来……”
山主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了四枚古朴大钱，托在掌心，平举在众人眼下，说道，
“此乃贫道新近创得的占卜之法，四柱卜法。”
“四柱？山主的术数独步天下，请恕在下眼拙，四柱却是未有听闻，不知这四柱为哪四柱？”
卫君子问道。
“贫道曾学三才占卜法门，洁净精微，融通天、地、人三才，可得前知之能，此法古老相传，应时更替，按说已是极其严谨。只是贫道研习旧法多年，自忖已达化境，测算仍未能尽善尽美，明明有十足把握，偶也有出错之处，每每令我困惑不已。且卜后细思量，长久演算，方知并非贫道才疏学浅导致，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变数存在，超出了天地人三才之外，难以捉摸，不能把握，瞻前在后，顾后反又在前……正是存在着这个变数，才叫贫道我萌生了在天地人三才之外，将‘运’之一才加入的想法，为示区别，斗胆命名为‘四柱’卜法……”
山主将掌心一抖，那四枚大钱顺势弹起，悬浮在空中滴溜溜翻转不停。
山主张口喷出四股精气，一一灌注入四枚大钱之中，映射着三才及运四柱，相和相合，奥妙在四钱之间流转不休，沟通道韵……
“不可继续，就到此为止罢。”
转眼四柱占卜法的演示已毕，山主张口强行一吸，那四股附着于大钱的精气就重归于他的体内，方才因精气离体而苍白了许多的面容，重新变得红润起来。
“此法消耗甚巨？”
卫君子关切问道。
“的确如此，运势隐晦，极难把握，仅增此一柱，每一次占卜所需耗费的精气便是之前三才算法的十倍之多，负担极重。如非必要，即使以贫道的修为也不敢妄用，精气能省一分就是一分了……”
山主摇了摇头，神色之间，既有自矜，又颇含深深的无奈。
分明手握重宝，却因自己的修为缘故，只得眼看，那个中滋味，非遭遇此事者难以体悟。
“既然四柱法为山主所创，不知山主可曾尝试卜过道魔之争的结局？”
卫君子心存侥幸地问道，他虽不通术数，却也知妄图前知乃是犯了天地忌讳的事情，其代价往往与性命相关。
仅从方才山主只演不卜就可看出，若他继续下去，那四股精气恐怕早已化入道中，不可复得，他也就因此永远地损失了这部分精气。
“不可得，不可得……贫道修为，仅昨夜测算今日之战，得知我等的结果是有惊无险，就已经伤了不小元气，连忙收手，不敢更算细节。何况天下之事，包罗万象，脉络何止亿万，若要通盘考虑，非仙佛不能为。贫道凡夫俗子而已，测不得啊……”
山主摇了摇头，不自觉流露出了惊惧之色。
每每回想起当初四柱大成之际，他试图揣测天心，体悟极道，有感于当时天下道魔对立的乱象，便寻思前知终局如何。
哪知在施法之时，那四枚大钱仿若无底黑洞一般，自身精气源源不断地被其鲸吞牛吸，若非他当机立断，及时断尾求生，以一瞬间损失大量精气为代价，切断了自身与大钱的联系，必然当场被吸干陨落，绝无第二种可能……
饶是如此，他也是元气大伤，足足在山中闭关休养了三年之久，服用了不计其数的天材地宝，几乎将他的家底掏空，若非有许多同山修士慷慨解囊，他恢复的时间非得十倍上算不可。
即使如此，他只勉强摆脱了那时的后遗症而已，三年过去，他的修为几无寸进。
“有惊无险么？好得很，就借山主吉言了。”
卫君子顿时信心大增。
他素来都对自己存在着一种莫名的信心，又有山主卦象支撑，无需更多细节，他已对今日能够全身而退充满了期待。
压山的黑云从东海边蔓延而来，地势从海边到内陆缓缓抬升，愈近盘山，增高的速度便愈加猛烈。
那盘山霎是奇特，前后俱是平原，从外向盘山去时，地势渐高，而从盘山向陆里去时，地势反向降低，它就好似从天而降的一道陆地屏障，高高地鹤立于前后平原之上，为内陆更深处阻挡风雨。
“启禀我主，前方十里就是盘山，盘山修士似乎一个未走，不知何故。”
云相挥止身后大军，眼望着前方高耸入云的盘山，耳听着身旁斥候的回报，他的心潮澎湃如海，他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离开了躯壳，随风直飘上了九重天外……
自他倾全盟之兵力出征以来，东海龙族望风披靡，水晶宫被他一鼓已下，仅有的一点抵抗，也被他的英明轻易识穿踏碎，全军的士气都因此高涨，他所梦寐以求的胜利俨然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然而东海毕竟仍在海中，拿下固然作用非凡，仍远不及眼前的这座铁屏一般横亘于前的山脉。
盘山既有其莫大的象征意义，单纯从影响上来说，盘山之战，才可以说是他大军征伐的第一场战斗。
盘山同样有着极大的实际价值，一旦以雷霆手段顺利拿下，届时魔族的兵锋铁蹄，将再无阻挡，可以此作为原点，向着各方出击，进退自如。
“哦，这盘山修士真好胆色，见我大军竟然不躲不避，不似水中修士那般滑溜，给龙族丢尽了颜面……”
翱想已毕，云相身魂归一，对这个登陆所遇的第一个势力，倒是有了几分看重。
思忖片刻，云相颁下令道：
“我大军即刻出击，记住无论是谁，胆敢拦在我大军面前，都只有粉碎一个结果，没有例外……但念盘山有胆，本座大发慈悲，就赐给他们一个体面的死法，诸位都听清楚了么？”
“是！”
云相有令，大军从将到兵，哪个敢有所怠慢？军令被层层传递开去，一重重的声浪逆令而回，不止叫云相踌躇满志，甚至十里之外的盘山众修，也不禁闻声而惊。
“山主，不知盘山众修，有何御敌之策？”
卫君子收敛心神问道。
事到临头，他终于想起来询问此事。
“何来的策略？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壮实道士呲了呲牙，有些诧异地反问道。
“……什么？”
他听到了什么？卫君子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环顾了一圈周围，见这盘山众修人人都与那壮实修士露出同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便对自己的双目也开始产生了浓浓的怀疑……
“卫公子无需过多担心，我等这小小的栖息之地，相比之下几可忽略的人数，虽然迟早挡不住魔族的进犯，但尚可拖住他们一段。”
山主解释道。
“怎么拖？”
卫君子好奇地问道。
“阵法……”
山主拈须说道。
“阵法？世间岂有阵法能够拦得住百万大军？”
卫君子深表怀疑道。
他的心中已经开始这群盘山修士产生了不太信任的感觉，想着莫非这群人在盘山中深居简出太久，以至于忘了山外之事。
一座欲将百万修行者困住的大阵，除了不可知之地的仙佛之外，尘世中的修行者如何能够涉猎？
“怎么不行？你可知道咱们脚下这盘山的来历么？”
壮实修士脾性耿直，听出了卫君子话中的不信，当时就不太乐意了。
“的确不知。”
卫君子老实说道。
他的确对盘山一无所知，也实在想不通陈心隐为何会对盘山如此重视。
“在远古年间，东海岸向内两千里内，地势一片坦平，除了零星可见的土丘小山之外，何曾出现过如盘山这等规模的山脉？人间界的地面上本没有盘山，盘山的来历，不在此界之中……”
壮实修士侃侃说道。
“那么盘山究竟何来？”
卫君子仿佛听天书一般，只能顺着说者的话说。
“相传不知何年何月，仙神界有两位法力无边的大神不知何故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结果落败的那位大神一时不忿，怒而将撑持着仙神界的其中一根天柱撞断，天柱断裂之后，其中一截在因缘巧合之下，掉入了仙神界与人间界的缝隙当中，经过无数岁月的兜转，终于落到了地面上来……”
壮实修士仰头望天，缓缓说了起来。
“一截天柱落到了地面……你的意思是，这盘山便是那截天柱，而那个传说亦曾在仙神界真实发生过？”
卫君子时而仰头望天，时而低头看山，只是这座盘山除了高绝神州东南一隅，立于此地的确显得有些突兀之外，无论从山形与土质来看，与他处并无什么不同。
难道，所谓仙神界的风物，与人间大同小异？
“嗯，卫公子已经猜得了……”
那名妙龄女冠冲着卫君子眨了眨眼道。
“这一截的天柱之上，恰好镌刻着半座大阵，山中一块石碑，便记载着此阵的驾驭法门，我等众修，在此山中深居简出多年，目的之一，便是参悟此阵。就目前而言，集合众人之力，已经可以发挥出这半座大阵的一成之力，依仗阻拦魔军，应不是难事。”
山主笑道。
“原来如此，在下拭目以待！”
卫君子也笑了起来。
……
PS:大家克制克制，无事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