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战驰骋战场多年，什么人没有见过。他定睛打量了甘毕毕一眼，冷声说：“你是何人，所欲何为？”
“战哥哥……”
原本满含女子柔情娇嗔的三个字此时从一个身长七尺的黑衣男子口中用娘里娘气的语气说出，有些辣眼睛。
纵使是于战，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甘毕毕喊完这三个字就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即讨巧地说：“于战将军，在下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想同你说，你能否暂且下马，我们借一步说话。”
既然等不到轩辕辰逸，那找个老熟人来给自己传话也是不错的事情。逸哥哥那般聪明，一定会联想到是他回来了。
然而他将于战当成老熟人，于战却拿他当贼人。
“你可知道半路拦截回朝述命的班师之军可是死罪！”冰冷的语气，决绝的表情。
甘毕毕脸上谄媚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脑袋嗡嗡作响，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将军恕罪，我家公子不是有意的，请将军宽宏大量，饶我家公子一命。”
阿香连哭带喊的声音传来，将他从凌乱思绪中拉了回来。甘毕毕看着正跪在地上使劲磕头的阿香，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确实是他草率了。
方才在阁楼上一眼见到于战，他便只顾着要请他帮忙传送消息。想着凭借曾经的交情，就算他不能当场认出他就是虞含之，应该也能察觉到一丝蛛丝马迹，从而转告皇上。可是他却忘了在这种时候拦截军队是要掉脑袋的。
阿香还在不停地磕着头，于战冷着脸瞥了一眼她，而后将目光落在甘毕毕惨白的猪头脸上。
“本将军最后提醒你一句，我数三声的功夫若是你还不让开，不仅是你，就连你的这个丫鬟也同样逃脱不了死罪！”
甘毕毕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在于战准备开口数数之时，他已经飞快地将阿香拉起，连连退后了数步，然后拱手行大揖：“恭送将军。”
声音洪亮，姿态谦恭，完全没了先前拦马挡路的魄力和勇气。
好女儿能屈能伸。
反正来日方长，他总不能为了能够见到轩辕辰逸而搭上自己和阿香的小命。
于战显然没想到这个玄衣男子居然如此识趣，目光在他身上多看了一瞬，而后回头看向前方，摆手对身上身披铠甲的士兵道：“继续前行！”
看着那支队伍浩浩荡荡离去，甘毕毕心如刀割，有种到手的肉却飞了的失落感。
“阿香。”甘毕毕收回悬在身前保持作揖姿势的手，无力地耷拉在身子两侧，“我们走吧。”
甘毕毕没有上马车，似乎起了要步行回家的心思。阿香与另外两名侍卫不敢有意见，不紧不慢地跟在身上，随时待命。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迎面而来另一行队伍。
最前头骑马慢行的是一个太监，身后是一定精致豪华的轿子，被八人抬着，再其后是一行持刀侍卫。虽不似于战凯旋的军队那般浩浩荡荡，但也算得上是气派十足。
“阿香，那是什么人？”甘毕毕心想，有太监领头行队的必定不是小人物，说不定还是要准备回宫的某位贵人。万一又是一位熟人，也许还能替他传上一两句话。
阿香见自家公子颇有兴致，不敢怠慢，连忙小跑到前方打听情况去了。
甘毕毕见阿香去时脸上是十分欣喜的表情，但回来时却变了脸色，顿时更加好奇了。
“可有问到？”
阿香小心翼翼地看了甘毕毕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两只手却绞在了一起。
“是什么人？”甘毕毕追问。
“公子一定要知道吗？”
甘毕毕其实并没有非知道不可，可现在看阿香这样一副扭扭捏捏的表情，心里顿时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他严肃地说：“是。”
阿香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咬牙说道：“那是皇上命人接叶家小姐进宫的轿子，今日圣旨下达，叶家小姐现在已被皇上封为了……美人。”
说到末了，声音越来越小，她清晰地看到自家公子的脸上愈来愈白，最后白若笺纸。
“美人……”甘毕毕愣了一瞬，在意识到什么以后，心口猛地蹿上一阵剧痛，身形也跟着身体一晃。
阿香连忙搀扶住他，小脸之上写满了担忧。
公子一定爱惨了那位叶家小姐，才会在知晓她被封为美人的那一刻如此失落。
“公子，事已至此，您……”
“事已至此……”甘毕毕忽然接上了她的话，可声音里却满是苦涩，“这样挺好的。我如今这样，哪里还配得上他。”
他如今成了个男人，与轩辕辰逸再续前缘注定无望。
逸哥哥身为皇上，确实不该为了他这样一个人让后宫形同虚置，让皇家子嗣就此决断。
是他想的太天真了，以为自己能够重生就可以永远陪伴在轩辕辰逸的身边，以为有他一人就能让逸哥哥这辈子不再孤单。
他希望逸哥哥不悲、不怒、不落寞、不孤单，可到头来逸哥哥所有的悲、怒、落寞和孤单都是他带来的。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甘毕毕扯出一抹笑，苍白、无力。
阿香望着他渐显落寞的背影，顿时生起了要永远陪伴在公子身边，要一世陪着他，让他不再寂寞的心。
早前萧夫人的话在耳中反复重现，她握住自己的小拳头，越发坚定。
回到萧府以后，甘毕毕依旧一言不发。
他并未流露出多少悲伤，只是眼神有些空洞，常常发呆，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如同一个丢了最重要的东西的小孩，茫然无措。
萧府上下都能感觉到自家公子的异常，再一联想今日京城中发生的那件大事，顿时就明白了。众人极其默契地保持沉默，生怕自己说错什么做错什么牵动公子心底的伤痕。
萧夫人一晚上来过两回，第一回是为了确定儿子有没有用晚膳，第二回是想确定儿子是否会因为叶梓瑶的事情想不开。在临走之前，她又一次语重心长地交代阿香好好照顾公子，陪着公子。
甘毕毕用过饭便开始看书，盯着书页发了一个时辰的呆，然后唤阿香备水帮他沐浴。
虽说已经当了三天的萧子安，但甘毕毕还是十分不习惯这具身体。
小解出恭尚可硬着头皮完成，可他依旧无法说服自己给这具陌生的男性身体洗澡。
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褪尽以后，甘毕毕一脚跨进浴桶之中。阿香将他身上的衣衫整理好挂在一旁的架子上，当目光注意到腰带上时，她目露疑色，有些着急地在衣袍上摸索着什么。
甘毕毕见她迟迟不过来，睁眼看向正在抖着衣袍的阿香：“怎么了？”
“公子，您的玉佩呢？”
“什么玉佩？”
“就是、就是您一直挂在腰间的那枚玉佩，昨天还在的。”阿香娇俏的一张脸皱在了一块，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哪去了呢？”
甘毕毕觉得有些好笑，就算是丢了那也是萧子安的东西，你这个小丫头怎么比他还要伤心呢。
“好啦好啦，无妨，丢了就丢了。我的玉佩多的是，少了一个也不少。”甘毕毕伸出长臂朝她招了招，“你再不过来，我这水可要凉了。”
忽然意识到自家公子还泡在水里呢，阿香再也顾不上那什么玉佩，连忙上前专心替他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