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炎冥，我问你，三年前天烬与羽纱的那场战争是不是你发起的？”
男人悠悠睁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柳瑟舞当真是你遣来的奸细？”晴良娣面露狰狞之色，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你不是已经当着天烬国皇帝的面指证她了吗？怎么这回又来问我。难不成，后悔了？”
楼炎冥慵懒惬意地扭了扭脖子，侧躺在塌上，以手撑头，如同看一个笑话一般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那满是嘲讽的目光刺在晴良娣的身上，叫她顿时面色铁青。
她朝床榻走了几步，动作缓慢而又沉重，一眼眸子微眯，晦暗不明。
“我从来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声音从喉头发出，在这阴寒的夜中显得越发诡谲渗人，“比如我即将要做的事情，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不会后悔！”
眸光一凛，宽大的袍袖之内赫然落出一把匕首，女子五指一紧，攥着匕首直刺塌上男子的胸膛。
楼炎冥唇畔一勾，大手微微一抬，轻轻松松便将晴良娣手中那把锐利的匕首打落。
晴良娣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被一道凌厉凶狠的掌风击中，身体腾空飞出，重重地撞墙上而后砸在地上，五脏六腑撕裂一般的疼痛让她吐出一口血来，紧接着便再没了意识。
“怎么回事！”
一行守卫迅速赶到，才刚抵达牢房门口便看到了生死不明的晴良娣与浑身都是杀气的楼炎冥。
“不好，犯人想逃！”
为首侍卫刚刚喊出这句话，只见楼炎冥已经翻身而起，脚尖勾起落在地上的那枚匕首而后狠狠击出，领头侍卫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众人见势不妙，想要第一时间退出牢房将门锁好，然后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转瞬的功夫，那道如同鬼魅一般的身影已经闪到了他们的跟前，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哀嚎、惨叫声在天牢内漫开，就连其他牢房里的罪犯也不由得心生惧意。未过多久的时间，血腥之味在空气之中蔓延开去。在这阴寒诡谲的雨夜，大理寺天牢被死亡的气息笼罩。
楼炎冥以一己之力杀到了天牢之外，一身白色囚服已被染成了红色，不知到底是对方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有几个受了伤的守卫逃命一般离开搬救兵去了，楼炎冥还想去追，身形一顿，一口鲜血已经从口中吐了出来。
之前掉入了轩辕辰逸的陷阱中本就受了重伤，现在就算他能够拼命杀出天牢，却也实在无力去追那几人了。
他扶着墙抬头望天，唇畔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自从那日在太极殿内丢了性命以后，甘毕毕便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幻的世界。头顶看不见天，脚下踩不到地，没有日月，也没有花草，四处除了一片白光以外就只剩下白光。
她漫无目的地飘着，偶尔能够看到几个和自己一样身形虚幻的人，但他们与自己不同，因为他们有处可去，而自己却只能守在这个地方等待接下来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甘毕毕……甘毕毕……”
甘毕毕心头一喜，连忙对着四周大喊：“我在这里，我在这儿。”
她知道是谁在唤她，除了判官崔府君以为还能有谁。自己的第一世死翘翘以后，她就是来到了这个地方，也是在这个地方见到了崔府君。
第二次见他，他还是那副鹤发童颜的模样，一身白衣飘飘，嘴角带着潇洒自在的笑。
崔府君飘到了甘毕毕的身边，打量着她此刻的模样，而后笑嘻嘻地说：“不错不错，我还以为你这一世活不了多久的，没想到居然能够撑半年之久。”
甘毕毕无语。
难道她看起来就是短命相吗？
“判官爷爷，你快告诉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复活，接下来我要重生在谁的身上？”
“莫急莫急。”崔府君摇头晃脑道。
甘毕毕却没了耐心：“怎么可能不急呀，你没看到我死的时候逸哥哥有多伤心吗，我要赶紧活过来，我要马上去找他。”
“这……”崔府君摸了摸下巴，又用眼神瞄了甘毕毕一眼，最后一副妥协了的模样，“那好吧，选选吧。”
话音刚落，他大手一挥，半空中顿时有白光在凝聚变化，须臾之后，两人的面前出现了十来个画像，准确地说只是上半身的投影，连五官都看不清。
甘毕毕怔了怔，上一次不是直接就附体重生了吗？怎么这回还要搞这么多程序？
崔府君似是看清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最近有许多国家在打战，所以横死之人比较多，我筛选了许久才给你寻了这些适合你的肉身，要是你不喜欢，也可以从七老八十的老妪老翁中挑选。”
“别别别，我选我选。”
要是真的成了个老太婆，那岂不是活了也是等死的命，再说了，她还要回去找逸哥哥再续前缘的。
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判官爷爷，我还有一个问题。”她讨巧地笑道，“这回能不能让我有原主的记忆呀，上一世就是因为什么都不记得，她才会吃了那么大的亏。”
“记忆？你之前没有柳瑟舞的记忆吗？”崔府君反问。
甘毕毕汗颜，难道她原本应该是有的吗？
“额……”崔府君有些窘迫，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啊，之前我忘了，那从现在开始，给你补上？”
甘毕毕继续用死鱼眼瞪他，所以她之前吃的亏都是白吃了？不带这样坑人的吧。
“那个，要不这样吧，作为补偿，我帮你选一个。”崔府君说完，还未等她回应便又大手一挥，原本悬在空中的画像烟消云散，唯独剩下一张，而且还是有色彩的那种。
甘毕毕瞪大了眼睛看，只见那女子年约十八，笑颜如花，娇俏可爱，竟与柳瑟舞的相貌有着三分相似。
“此女名唤虞含之，乃是古月国公主，生前心思单纯，天真浪漫，是古月国主的掌上明珠。”
“也就是说，她没有悲惨的童年经历，没有杀过人，也不是什么细作奸细，更没有吃过什么慢性毒药？”甘毕毕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他。
“这个……”崔府君摸着下巴思索，“算是吧。”
“算是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不知道杀自己算不算是杀人。”
额，好吧，原来是自杀而亡的。
“好，就她了。判官爷爷你快送我下去吧。”
只要确定她不是什么奸细，没有吃过什么隐藏的毒药，是不是自杀的也就无所谓了，再说了，单凭她的相貌，甘毕毕就已经很满足了。能和之前的有三分像，逸哥哥和安霖也能更容易认出她来。
“得嘞！”
只听崔府君满意地叫唤了一声，接着便猛地感到肩背多了一道力气，然后她便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再有意识时，甘毕毕只觉得如坠冰窟一般地冷，脑袋中嗡嗡作响，叫她心烦意乱。不同于在柳瑟舞身上复活时那样的疼痛，虞含之的身体带给她的是滔天巨浪一般的悲伤。而这样的痛楚更甚身体上的痛。
这就是虞含之自杀之前的心情吗？绝望、痛苦、哀伤、愤恨，还有自责。甘毕毕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漩涡之中，无法挣脱，就连睁开眼睛也是极为困难的事。
直到她的灵魂与这具身体完全融合，身周的一切渐渐清晰。
她闻到了一股让人极为难受的气息，似乎是炮火燃爆后呛人的烟味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耳边是狂风吹动衣袍旗帜的声音，以及身后女子的哭声和呐喊声。
“公主，不要，不要丢下莹儿……”
久违的脚踏实地之感让甘毕毕心头一喜，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断壁残垣、尸横遍野，就连天空也是阴沉沉的，让人压抑到了极致。
狂风袭来，将她的衣袍扬起。目光向下，甘毕毕倒吸了一口气。
妈呀，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