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人类需要全方位打磨，需要彻底的切削，才能够发挥这个群体所应有的力量。”雷伊坚决的说道，“就像是这个立方体中央的小方块，非得切满足足六刀才能浮现出来，通过任何取巧的方法，都不可能节省这个步骤。”
“而要从现在人类群体的身上，切掉那些名为贪婪、欲望、争斗的原罪，也同样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造，不能因为心软或是偷懒，便幻想着有其他改良的捷径。”雷伊说道：
“所以，我才选择了童兆洲——他是我所见过的人里，唯一一个有这样的手腕和资本，并且能够一视同仁，如同处理物品一般对待每个人的存在。”
“处理物品？这可不是什么好的比喻。”文天泽毫不留情的反唇相机道，“或者不如说，从你把人性比为可以切割的木方块时，就已经走偏了。”
“是么？”雷伊当然听得出文天泽话中的敌意，却也并不在意，只是笑着说道，“让我给你说个神话故事吧，是取材于印度神话的，我想通关过薄伽梵歌副本的你，理解起来应该没有困难了。”
“好，你说吧。”文天泽点了点头，虽然听到对方主动提起薄伽梵歌，感到有些奇怪，但仔细一想他既然跟童兆洲关系如此亲近，曾经接触过那个金球也不奇怪。
“在约莫四千年之前，曾经有一个叫苏鲁志陀罗的小王国，那里的公主名叫迦陵频伽，在她十四岁生日的夜里，梦到了关于林伽的故事。”雷伊低下头，看了一眼文天泽，笑着问道：
“你知道关于林伽的故事么？如果听过的话，我就不再赘述了。”
“嗯，虽然印度神话我懂得不多，但这种脍炙人口的典故，我还是听说过的。”文天泽点了点头道。
——传说中，在开天辟地之初的虚空里，只存在着三相神中的梵天和毗湿奴，他们争论谁才是最伟大的神明，直到看到一根一望无际的黑柱冲天而起。
那黑柱自称为林伽，因为其无比高大，几乎望不到尽头，所以两位神明为了一分高下，决定各自从南北出发，去寻找林伽的尽头。
最后两人都不曾找到它的尽头，但梵天为了取得胜利，让途中遇到的露兜花，为自己作伪证，表示自己已经去往了林伽的顶端。
而毗湿奴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并且俯身承认林伽才是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听到两人的话语后，那林伽便化作了人形，原来他就是湿婆神，他感念于毗湿奴的诚实，所以允许今后与自己享有相同的荣耀。
而梵天则因为他的不敬和不诚，从此以后一年只能接受一次信徒的供奉，至于那作伪证的露兜花，湿婆也不允许它出现在任何供奉神明的仪式上。
这时他们才明白，林伽就是湿婆神的生命之源，也是宇宙中一切生命与运动的元初推动力，在他现身的那一刻起，虚空便成为了生机勃勃，森罗万象的大千世界。
——这就是林伽的故事，对于印度人来说，应该就像三打白骨精之于中国孩子一样脍炙人口，即便在国外也有一定流传度。
“那么，公主梦到了林伽的故事，然后呢？”文天泽问道。
“从梦中醒来后，她感到满脸通红发烫，然后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湿婆。”雷伊笑道，“因为在见识过湿婆神的伟大后，她再也无法对凡间的男子，提起一丁点的兴趣了。”
“……听上去是很传统的忠诚信徒故事，不过，你应该不会只想讲一个千篇一律的老掉牙段子吧。”文天泽反问道。
“当然不是。”雷伊将一片柠檬放进杯中那深红的液面上，却并不喝它，只是闻着顺着热腾腾的茶香，一同飘到鼻尖的清新柠檬香气，便感到十分满足。
“那么，先听我说下去吧——”
公主每天都会去往供奉湿婆的大天神庙，献上纯洁的牛乳和新鲜的水果，亲手点燃酥油堆积的祭火，痴痴的望着火焰燃烧跃动的节拍。
她仿佛看见毁灭之神正在神圣的烈火中，鼓动着震荡寰宇的灭世之舞，然后亲吻着神像的脚趾沉沉睡去。
她每天在日轮初升，朝露未晞的清晨便醒来，睁开惺忪的睡眼，在花园中的千万多鲜花里，寻找出一朵开放最盛，最美丽娇艳的檀香花。
然后她会用胎藏曼荼罗的花汁将其封存，脱离枯萎干涸，零落成泥的轮回，将一朵花最美好的年华，从时光长河中摘录下，永葆鲜艳的外观。
就这样，她每天都精心寻找并摘下封存一朵花，直到两年的时光过去，她终于凑齐了七百朵绝美的檀香花，能够编织成世界上最华丽明艳的花环，花瓣上那凝固为结晶的露水，在日光下反射出绚烂的花色。
她知道湿婆喜爱信徒苦行，所以便心满意足的将花环献给了无貌的湿婆神像——这是她最初的苦行，也是一个少女懵懂爱意的结晶。
“公主，迦陵频伽公主——”
侍女有些惊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皱了皱眉头，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您该动身更衣梳妆了，今天是各位邻国王子来首都做客，等待您和国王挑选的日子。”
苏鲁志陀罗国虽然不算特别大，但在周围一带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强国，而迦陵频伽公主一向以姣好容貌闻名，更有如同琴瑟鸣弦般的歌喉，在尚且是幼儿之时，便已经成为邻近诸国的求婚对象。
而今天正是她十六岁的生日，也到了该婚配的最佳年龄，国王安排的这场盛会，便是为了决定女儿的终身大事。
只是随着年龄和对湿婆爱意的增长，她越来越厌烦那些或是骄傲自大，或是粗鲁愚蠢，或是娇生惯养的王子，认为他们比起自己理想中的夫君形象，又何止是云泥之别。
莫说是跟湿婆本尊，即便是神庙中那无貌的神像，都比他们要纯净完美无数倍。
只是，总还要最基本的应酬一下，父亲虽然不惧怕任何一国，但也不能放着不管。
因此，她准备去见众人一面后，就寻个不满意的理由将所有人都打发走。
“公主，请您抓紧时间，王子们都已经到了许久——”侍女紧张的催促道。
“知道了，让他们等一下又有什么要紧的！”
每日晨间的供奉被杂念所扰乱，偏偏还是在这献上凝聚了两年心血花环的时候，这让她非常烦躁，头也不抬的径直冲出神庙去。
“啊——”
冲出门口的瞬间，她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无比坚硬墙上，那触感如同金刚石一般坚不可摧，如同象牙一般固实厚重。
“抱歉，苏鲁志陀罗公主。”
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撞到的竟是一个肤色惨白，身上涂满了不只是泥浆还是骨灰的男人，他几乎全身赤裸，就只穿着一条破损的兽皮裙裤。